11.沧浪县狱中救孤女,慕州城两番解君危
是日酉时不到,清漪悄悄来至柳府,隐身于柳默所居馨兰苑小厨房之梁上。
柳权平日多在万金苑,其他各苑各自备有厨房,除非逢年或节下,平时并不一处用膳。
厨房内只有秋棠并几个丫鬟婆子,各自忙活,并无甚异样。
待到准备妥当,端至房中,柳默屏退众人,关了房门,清漪转出,细细查看,并未有可疑之处。
第二日亦无甚不妥。
第三日时,清漪提早一个时辰便隐身于梁上,厨房内并无一人。约莫半个时辰后,只见一个珠环翠绕的妇人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至橱柜前。
清漪初寻得柳默时,常悄悄来柳府探望,对柳府之人也略知一二。
看此人,正是柳权的第三个妾室陈氏。
那陈氏轻轻打开柜门,取出一罐盐来。又自袖中拿出一个黄色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些白色粉末,将之尽撒于盐罐之中,再拿勺搅匀。
一切妥当后,将盐罐再放回原位,掩了门悄悄离开。
清漪自梁上飞身下来,拿出盐罐细细查看,果然是巫宁散不错。
想不到此人竟将它撒在盐罐之中,其色其状皆极相似,断难察觉。
这盐罐甚满,想是新换上的,怪道前两日并无异状。
清漪将些许盐用纸包了,藏于袖中,再至柳默房中,他今日官中值守,尚未回转。
馨兰苑虽也有一个小厅,但厅中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是以这几日,柳默皆吩咐将饭菜摆放在卧房中。
这卧房还兼着书房,甚是宽敞。
房中只有些必要的家具桌椅,一应摆设皆无。
墙上四面皆干净无物,只挂着一副旧画,画的是深山中,大松树下,两个老者着棋。
书桌上摆着一方端溪古砚,青铜笔架上挂着两支宣笔、三只湖笔,并其他几支毛笔。
桌上一张生宣上,一幅墨色梅花,方才画得一半,疏枝伸展、几朵梅花点缀其间,已深得其韵。
等候之间,清漪闲来无事,提起笔来,在那枝条上,添了两朵小小的梅花。
停笔后,又后悔不该多事,但已着了墨,只得任由他了。
稍时听得门外有人走动之声,清漪忙隐身至屏风后。
柳默与一人行至门前,只道:“今日疲乏,可来日再议。”
那人也便告辞而去。
柳默独自推门进来,并未见清漪人影。
转至书桌前,却瞥见笔墨似有人动过,再细看纸上,多了两朵小小的梅花,因此笑道:“还不出来吗?”
清漪自屏风后转出,面色微红,施礼道:“毁了柳公子丹青,还望见谅。”
柳默见她面泛红润,心下微动,然只轻声道:“哪里,正点到好处。”
提起笔来,将剩下半幅一并画完。
既完成,提着笔向清漪问道:“可取个什么名好呢?”
清漪摇头道:“公子佳作,不敢妄言。”
柳默望着她片刻,放下笔来:“罢了,容后慢慢想来。”
敲门声起,秋棠在外道:“二公子,可用膳吗?”
“摆到房里吧。”柳默道。
清漪仍然隐身至屏风后。
这边秋棠带着几个丫鬟摆放整齐。
待人走尽,清漪再出来。
方才竟忘了要事,清漪自袖中取出那包盐,与柳默同看。
再细细查看各式菜肴并汤水,皆有此毒,只是药量都甚少。
“此人心机颇深,不知是何人所为。”柳默道。
清漪将那时所见,一一告知。
柳默听后,不知陈氏为何有此一举。
想来那陈氏与自己并无仇怨,为何下这般毒手?
清漪道:“晚间我与你将盐再换过,短期内可以放心饮食。”
柳默点头称是。随即拿过一个小罐,随意捡了些菜肴,交予清漪,嘱她带出府外扔掉。
“明白。”
清漪便接过在手,收了小罐,便起身告辞。
柳默只吃了些甜羹,其他皆未动。
晚间清漪仍回柳府,将盐换过,并告知柳默,方回转城外。
清漪走后,柳默反复思忖此事,不知陈氏为何加害自己。
再看那书桌上疏枝墨梅,略一思忖,提笔写下四个字:“清梅点漪”。
自关鹂走后,转眼已是十日有余,毫无半点消息。
清漪暗觉不妥,欲往沧浪县走一遭,看个究竟。
想起那日月下作别之际柳默之言,便来至柳府外。
虽说近来与他颇有往来,只是自己一个孤身,又是女子,不便拜访。
她知柳默这个时辰多往官中,是以只在府门外远处等候,候得柳默出来,从街角拐出,与他道别。
柳默听她言道要前往沧浪县看望关鹂,便要同去。
清漪却道:“只是去探访一下,并无甚大事,我一人便可。”
柳默也不坚持,随即两人道别,各自走开。
清漪出得城来,立即加快脚步赶往沧浪县。
此时已是暮春天气,山间偶然有半开半落的梨花点缀其间,雪白晶莹,隐于两面青翠的山木之间,更显芳姿。
清漪心下忧虑,不知关鹂她可安好,脚下只是不停,一路向前飞奔。
行至半途,忽闻得身后马蹄甚急,回头看时,柳默骑了玄夜赶将过来,左手还牵着后面一匹白马的缰绳。
及到近前,柳默勒下两匹马:“百里姑娘走得好快。”
清漪诧异道:“柳公子为何到此?”
“早间有些公事未了,如今皆已妥当,所以赶来。”柳默道。
既是如此,清漪也不再推辞。
柳默将白马牵过来,清漪翻身上马,两人同往沧浪县而去。
沧浪县距离慕州并不甚远。
不到两日,二人便已到得沧浪县城。
二人先至府衙询问,近日可曾有个十八九岁的蓝衣姑娘来过,众人皆道并不曾见过。
清漪便欲去拜访县令汤远。
先写了拜帖递进去,署名却是宜州横河绸缎商方城。
柳默进去拜访,清漪只在县衙外等候。
柳默在厅前等候多时,那汤远方自后堂踱出。
双方寒暄已毕,汤远道:“汤某与方公子素未谋面,不知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柳默也不与他拐弯抹角,问道:“我有一个妹妹,前段时间离开横河,至沧浪县寻亲,今日偶然到此,特来探望。”
汤远微微变色道:“你的妹妹与我汤某有何相干?”
柳默见他脸色变化,知道事有不妥,又道:“我这妹妹名唤关鹂,大人可有印象?”
汤远顿了一会儿道:“有故人之女亦唤此名。”
“妹妹早年与汤家结下姻亲,大人可还记得。”柳默道。
汤远笑道:“确有此事,只是多年未有来往,不知老友现今可安好吗?”
“关家二老之事,汤大人未曾听说吗?”柳默道。
“未曾听说,有何事?”汤远只道。
柳默道:“关家二老已然病故,如今只剩关鹂妹妹一人。”
汤远惊道:“怎么会这样?”
柳默见他连此事亦不知,倒像确是未见过关鹂,于是道:“既然妹妹未至汤大人处,那在下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慢走,不送。”汤远道。
柳默出得汤府,将方才情形说与清漪。
清漪皱眉道:“他一味只说不知,也无法可想。”
“难道关姑娘确实未至?”柳默道。
“且随我来。”清漪道。
清漪带着柳默来至后街无人之处,将包袱递与柳默,自己坐于桃树之下,驱动百里香阵。
柳默便在旁静候。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清漪起身道:“已有了。”
“怎知?”柳默道。
“当日与关姑娘别时,我曾与她一个香袋,那香袋之中,装有我自制香粉,我若驱动香阵,百里之内,必能循香知位。”清漪道。
柳默奇道:“当日你怎知有今日之事?”
清漪一时默然,片刻方道:“世间之人,皆知贪慕富贵,厌弃贫贱。那关家初结亲时,汤远不过是个秀才,如今已是县令。这关家二老突然病故,关姑娘无依无靠,那汤家若是个良善人家也就罢了,若是那等一味攀高附贵之人,只怕此事难谐。”
柳默听了,也默然不语。
“若只是退亲,还是小事。”清漪又道,“这等所谓的读书人,最好虚名,只怕为了遮掩此事,行些恶事,那关姑娘可就……”
“世人之心,实是难测。”
柳默亦叹道。
“如今香味传出之处就在不远,可先去一探究竟。”清漪道。
柳默点点头。
清漪在前,柳默在后,不一时寻至一处,却是县衙牢狱所在。
“关姑娘在这里?”柳默道。
“香味确是从这里飘出。”
清漪点头道。
“白日不便,还是待夜间再探吧。”柳默道。
清漪点头称是。
“若关姑娘果真在此,”柳默略一沉吟,“你我只怕不便住店……”
“我不妨事,便随意哪里都可歇脚。”清漪微笑道。
柳默点点头。
当下二人先至小店用了晚膳,喂了马匹,便来至城外水畔坐等时辰。
暮春时节,夜来风中尚有一丝凉意,柳默自马上取下一件春薄的蓝色斗篷,与清漪披于肩上。
清漪住惯山间,又有些修为在身,其实并不觉寒冷,只是,这斗篷上隐约透着他熟悉的气息,一时醉于其中,也不舍得推辞。
两人并排坐于水侧,柳默道:“不想这汤远竟这等无情。”
“世上少颜回之属,多汤远之辈,这本也是常情。”清漪道。
柳默闻此言,一时亦无可辩驳。
两人默然同坐,只静静听那水流潺潺而过。
柳默原不喜言语,若与人一处同坐,难免要花些心思寻些话来讲,而今与清漪同坐水边,月色如银,花影摇动,只觉风静水轻,似乎并不需要说什么。
清漪只觉这样坐在他近旁的日子已隔得太久太久,此时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久违的相聚,亦并不言语。
两人不发一言,只同看这月色花影、听这虫鸣水动,而心意自通。
三更响过,二人起身。
于僻静处换了黑色夜衣,黑巾蒙面。
将马匹留于此处,越墙入城,悄然摸进狱中。
看来汤远对自己的谋算颇有把握,看守的人并不多,一路并无阻碍。
越往里走,清漪只觉香味越来越浓,拐过一角,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内,找到一人。
香味就是自她身上发出。
清漪轻声唤道:“关姑娘,关姑娘。”
那人听得呼唤,动了一动。
清漪又再唤她:“关姑娘。”
那人缓缓爬起身来,似乎浑身疼痛难忍,捱至门边,又扑倒在地,见了来人,泪如雨下,只叫得一声“百里姑娘”,便晕厥过去。
清漪认清这人正是关鹂。
她披散着头发,身上鞭痕累累。
不想果然被自己料中,那汤远竟是这等虎狼之人。
此时传来人声,两个狱卒正朝这边走来。
柳默拉了清漪至角落内贴墙隐在暗处。
只听其中一人道:“这么晚了,大人怎么忽然要审这姑娘的案子?”
“听说失主催促甚急,是以要夜审。”另一个道。
那一个又道:“已经打成这样了,今夜还不知熬不熬得过呢。可怜这姑娘……”
“看她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会是什么大盗呢?”另一个叹道。
那一个忙“嘘”了一声,小声道:“你我只管提人便了,不可妄言。”
那二人来到关鹂牢前,将牢门打开,进去拉人。
这里柳默清漪上前来,照脖颈后一人一击,将他二人打晕在地。
柳默背起关鹂,再悄然出来。
出来时虽遇到两三个狱卒,但岂是二人对手,两下击倒,顺利出了牢狱。
只是不免惊动了其他人,人声躁动。
汤远今日见了柳默,已知不妥。
本欲今夜了结此事,不想横生事端,来人劫了那关鹂出去。
不免点起兵马,追赶上来。
二人行至一巷道内,清漪让柳默背着关鹂先走,自己在后催动法力,张起幻影壁,那些人便如撞到铜墙一般,无法穿透。
柳默一行人顺利逃出城来。
解了马匹,柳默带了关鹂,清漪自乘一匹,策马继续奔出数十里,见已无追兵,方才歇下。
柳默将关鹂扶下,让她躺在草地上。
清漪把其脉像,知她受伤不轻,忙将双宜丹与她吃下,再取来清水为她清理伤口,撒上芳秀散。
柳默在旁,只觉她双手常常发颤,只道她冷,便将斗篷与她披了。
“不用,没事……”
清漪只道,也不多言。
关鹂一时不能醒转,清漪将柳默的斗篷与她裹了,御些寒气。
处理完毕,二人仍换回原来衣衫,坐于树下暂歇。
柳默叹道:“不过是一门亲事,不愿结时,退了便罢了,为何竟要置人于死地?”
“结亲之事,切不可草率,许了这样的虎狼人家,即便嫁了,只怕也难得善终。”清漪亦叹道。
“本是乡邻,互相之间想是了解的,不想一朝富贵,便变了脸。”柳默道。
“同住一个屋檐的人也未必了解,何况只是乡邻?”清漪道,“疾风方知草劲,还需经了考验方知晓为人。”
“只是自古亲事皆由父母做主,何来考验一说?”柳默道。
清漪忽然默然不语,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手里摩挲着,轻声道:“在我的家乡,却有这样的风俗。”
柳默奇道:“愿闻其详。”
“那里有一座山,唤作天齐山。”清漪道,“山高入云,与天同齐。陡峭难攀,险峻异常。”
“还有这样的山?”柳默道,“不知姑娘家乡在何地?”
清漪望着他,缓声道:“隐州逐沙县闲月邑落叶村。”
隐州距离慕州三千多里,不想她竟从那里来。
清漪接着道:“在天齐山上,生长着一种草,名唤三生草。此草叶长五寸,四季常青。”
柳默静静地听着。
清漪仍缓声道:“落叶村中,若有男子属意哪家姑娘,必要登上天齐山顶,采下一枝三生草作为信物,以证其情。”
柳默不禁问道:“那天齐山如此险峻,若折了性命,或伤了身体,岂不好事变坏事?”
“正是。”清漪点点头,“为这三生草丢了性命、或残了身躯的确实不少。所以,也多有人不愿去采的。若女方家中并无异议,便也寻常结了亲,此后是好是歹,各安天命。但也有有些意志胆识的情深之人,果然采了来,作为信物,结了亲的。”
“如此之人,确实值得托付。”
柳默点头赞道。
“若这关姑娘结亲之时,能以这一株三生草作为信物,只怕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清漪道。
柳默亦叹道:“难得之物,方知珍惜。人心大抵如此。”
清漪抬眼望着天上一弯新月,忽然沉默不语。
月光下,她雪白的脸略显苍白,眉尖微蹙,眼睛仿佛在望着比夜空更遥远的地方。
柳默望着她,轻声道:“他也采过吗?”
清漪侧脸看着他:“谁?”
柳默缓声道:“你的那位故人……”
清漪心下震动,深吸了一口气。
柳默见她不语,却直盯着她的眼睛:“天齐山顶三生草,他、也为你采过吗?”
清漪转过脸,仍望向那一弯新月,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轻声道:“他以生死许我,我永世不忘……”
闻得此言,柳默只觉心中如被重锤击中,又深深懊悔自己不该问。
他颓然倒向后,紧靠着身后树干,不再言语。
天明时,关鹂方悠悠醒转。
见自己躺在野外,旁边坐着清漪并柳默,知道自己已逃出生天,安心之余又伤心悲痛,啼哭不已。
清漪也并不出言安慰,只任她哭了个尽兴。
待她哭罢,问她有何打算。
“父母已然亡故,自回家乡再谋他法。”关鹂道。
“不可。”清漪道,“那汤远作下此孽,断不会任你回乡。”
关鹂闻言,又哭泣起来。
“你在其它地方,可有什么亲眷吗?”清漪道。
“有一个姑母,嫁的是京中粮米商人,偶有来往,待我也甚好。”关鹂道。
“既如此,关姑娘不如且去投靠姑母,日后再谋他路。”清漪道。
关鹂也无法可想,点头称是。
柳默道:“此去京中,路途遥远,只怕难到。”
“我左右无事,便相送一程。”清漪道。
“我与姑娘同去。”柳默道。
清漪对他道:“你诸事繁忙,不如先回慕州,我自会护送关姑娘安然到京。”
柳默细想,此次出来已有数日,只怕官中及父亲那边皆不好交待。
况清漪虽只得一人,平常人等却不能近得她身,应是妥当。
何况,经昨夜一问,心中隐痛,其实已觉难以面对。
此时,便别过二人,孤身回转慕州。
这边清漪自与关鹂同乘一匹,往京中进发。
一路无话。
半月有余,到得京城,将关鹂交予其姑母关氏。
关氏独有一个兄长,便是关鹂之父。
远嫁京中之后,虽不常见面,但偶尔回乡探望,对关鹂甚是喜爱。
今日见她孤身来投,说起兄长嫂子之事,不免姑侄二人抱头痛哭一番。
其姑父在旁亦是伤心落泪。
清漪看关氏夫妇待关鹂如此,也便放心告辞。
关氏夫妇多以金银相赠,清漪也不推辞,自在接了。
于是独自骑马南行,再回慕州。
初夏时节,熏风醉暖,满山苍翠伴行人。
清漪心中记挂柳默,只顾赶路,并无心欣赏。
想自己一走这些时日,柳默是否自己换过那盐,那陈氏不知是否再施毒计。
不过好在千里音默然无声,想是柳默无恙。
只是初次使这千里音,也不知是否灵验,又担心起来。
如此便昼夜兼程,直奔慕州。
柳默早已回到慕州,与往常一般官中军中两处当值。
待厨中盐罐又换了新盐,却每日悄悄回府中,隐在馨兰苑小厨房中专候换盐之人。
如此数日,这天未时方过,厨中空无一人,房门突然吱呀轻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个人。
柳默在房梁之上看得明明白白,正是陈氏。
陈氏一边四处张望一回,确信无人,打开柜门,取出盐罐来。再自袖中拿出一个黄色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进去,又拿勺搅拌起来。
不想一人突然自上跃下,就落在自己身后,吓得尖叫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听到尖叫声,两个护卫和几个仆人急忙朝这边赶了过来。
柳默立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望着陈氏,喝问:“三姨娘,你在干什么?”
陈氏惊慌不已,连忙把桌上包药粉的黄纸捏在手里:“我、我什么也没干啊,就是、就是口、口渴了来找点水喝。”
两个护卫赶到,见了柳默行礼道:“二公子。”
柳默向他们道:“把三姨娘手中的东西拿过来。”
两个护卫看看陈氏,不明所以,一时未敢上前。
柳默眼神严厉,喝道:“还不快去?”
两个护卫连忙到陈氏身前:“三姨娘,得罪了。”
将陈氏手中已经揉成团的黄纸抢过,交给柳默。
柳默让他们押着陈氏到正厅。
勤羽赶来看到这个情景,一时摸不着头脑:“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柳默对他道:“去请老爷回来。”
勤羽即刻出门,打马奔向军中。
不久,柳权赶回府中,钱氏、刘氏等已在厅内坐好,一干护卫、家仆都聚在厅外。
柳权道:“究竟怎么回事?”
柳默将陈氏盐中下毒一事禀明,呈上黄纸和拌了毒粉的盐。
“什么?”
柳权大惊,便命速去请自己平日常唤的济世堂祝大夫来。
大夫来到,细鉴盐粉,向柳权道:“这盐中掺了巫宁散的毒粉,巫宁散化于水中就无色无味。若服食到一定的量,就……”
“会怎么样?”柳权问。
大夫道:“怕是有性命之忧。”
柳权立时大怒。
又想起柳聚惨死,如今就剩下两个儿子,竟然险些遭了毒害,更是痛心,指着陈氏:“想不到你这么狠毒,简直是自寻死路!”
便令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陈氏哭喊求饶:“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过这一次。”
“说,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柳权怒问。
“我、我……”
陈氏却吞吞吐吐。
柳权一拍桌子:“还不照实说来,你是真的找死!来人!”
“老爷饶命,我说、我说……”
陈氏连忙大喊。
“快说!”柳权道。
陈氏突然指着柳默:“是、是柳默他、他诬陷我的,我是冤枉的……”
柳权向两个护卫问道:“那张包药的纸是在哪里拿到的?”
护卫回道:“三姨娘紧紧拽在手里,是从她手里抢下来的。”
陈氏心里后悔自己为何不扔了它,但现如今只好哭道:“老爷,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要给我做主啊。”
柳权冷哼一声,突然“噌”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一瞬间就抵到了陈氏的喉间:“再不说实话,我就亲手杀了你!”
柳权眼神凌厉冰冷,杀机浓烈。
陈氏立刻呆住,战战兢兢道:“老爷,别、别、我错了,我说实话……”
“说!”
柳权厉声道。
陈氏道:“是、是有一个游方僧人,他说默儿的生辰克我,如果他活着,以后我、我就绝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我才……”
“游方僧人?他在哪儿?”柳权道。
“前一阵去上香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从前并没见过此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陈氏道。
柳权又问:“毒粉从何处得来?”
“毒粉是从他那儿买来的。”陈氏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两银子……”
柳权哼了一声,收剑归鞘,叫一声:“来人,把这个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陈氏一听,又是死路一条,当场差点没吓晕过去,又再哭嚎求饶。
柳权挥了挥手,几个兵士上来拖了陈氏就走。
突然一人大喊:“父亲,求父亲饶了我娘!”
却是柳占。
柳权哼道:“竟敢谋害柳家后人,饶她不得!”
柳占跪倒在地:“娘她只是一时糊涂,求父亲饶过。”
柳权一摆手:“休要多言。”
柳占叩头至地:“父亲真要杀了娘,占儿也不想活了,求父亲成全!”
柳权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看了看陈氏,又瞪着他望了一回,无奈道:“罢了,今日暂且饶她性命。”
吩咐副将李环:“把这个贱人押到后院偏房,永远不许放她出来!”
毒盐一事终于了结,但柳默心中却郁结忧闷。
过得两日,柳权故友新任吉州巡抚,柳权令柳默前去吉州朝贺,柳默便前往吉州。
清漪自京城一路疾行,这日行至距慕州约两百里处,突然怀内金环震动不安,清漪大惊,知柳默有难。
当下取出金环,往空中一掷,那金环悬于空中,大放光芒。
清漪欲纵身跳入,忽又止步,袖中取出一块素白方巾遮住脸颊。
显魂丹中所见,时时鲠在怀中,不知将来如何,还是谨慎为上。
系束妥当连忙飞身进到那光芒之中。
及穿至出口时,跃将出来,只见官道之上,四个黑衣蒙面之人围住柳默,正战在一处。
那些黑衣人个个出招狠辣,招招欲取柳默性命。
那柳默本不使兵刃,只得一根玉笛,又不愿伤人性命,处处留手,处处吃亏,左臂上已然受了伤。
清漪不及多想,飞起几颗石子,打向几个黑衣人手腕,被击中之人手中刀剑应声落地。
清漪拾起一把剑,跃入圈内,与柳默背对,护住他死角,驱动绛苏剑意,亦守亦攻。
柳默自吉州回转之时,在此处遭遇伏击。
对方人多势众,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自己平素不喜人跟随,今日此境亦只得孤身一人,被围困当中,勉强支撑,只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心中念着兄长待自己亲厚,自己却连凶手是谁尚无从知晓,难报此仇。
又想到清漪此去京城,也不知究竟如何,若回来时不见了自己,可会伤心难过?
其他倒不曾想。
自己心下也诧异,心中挂念的唯有此二人而已。
那个人既已不在,清漪滞留慕州城,只怕多与自己有关。
若自己再有不测,她将如何?
念及此,却忽然振奋精神,展开身形,奋力突围。
正在苦战之际,忽然一道紫色人影闪入圈中,素巾蒙面,不知是何人。
但见那人并不针对自己,反而攻向那些黑衣人,知是来相助之人。
却不知是谁,只闻得微微幽香,也不辨是何香味,只觉幽远淡然、沁人心脾。
清漪所修有限,随雪爷爷只修得几年道术,且善修结界阵法,对剑术武艺,其实不甚精通。之后多是浪迹各地,找寻长离下落,于修为上进益有限。
不过毕竟亦有三百年修为在身,对付这些寻常人等,并不费事。
几下交手,那几个黑衣人已觉吃力。
为首的一人初时只攻柳默,此时见突然出现的这个紫衣女子甚是厉害,便提剑向清漪刺来。
清漪正要拿他。
右手横剑接住他刺来之剑,左手轻击指向其面门。
那人不想清漪手法如此之快,长剑借力向后跃出,堪堪避过。
知道今日遇到劲敌,不可恋战。
当下招呼一声:“且退!”
率先跃出一丈开外。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势,掉头散开。
不一时,皆退尽。
这里柳默得了命,自然向紫衣女子拜谢。
清漪也不答话,只点了点头。
见他伤势并无大碍,便跃上枝头,展开身形,不一时已看不见柳默人影。
柳默见那人如此相助,却并不理会自己,甚觉奇怪。
她既已走远,自己也便上马回转。
清漪顿下身形,才惊觉自己一身衣衫皆幻为疏淡融雪紫色,想是自己在那千里音阵中遍洒绛石苏花之故。
此时便收了阵法,果然衣衫仍回复原状。
想着当日柳默给自己的那匹白马尚在一百多里之外,便赶将回去。
所幸那马尚在原处自在吃些青草,不曾跑远,便仍上马,向慕州城骑行。
一路上想着刚才柳默之险状,不知是谁,非要取他性命,此次回慕州,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日酉时不到,清漪悄悄来至柳府,隐身于柳默所居馨兰苑小厨房之梁上。柳权平日多在万金苑,其他各苑各自备有厨房,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