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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重华山佛铃现寒潭,青罗峰清笛转旧曲

47.重华山佛铃现寒潭,青罗峰清笛转旧曲





无边、深沉的黑暗终于开始退却,风雨收其大势,雷声亦渐渐隐去。
清漪将那一颗幽蓝玉石握在手中,奔至红萝身前。
桀风胸前衣衫已被鲜血尽皆染透,紧闭着双眼。
清漪此时见了这鲜血,却并未觉畏血之症有何异状发作。
忙抓过桀风手腕,细把其脉,顿时心中如遭雷击,比方才千军万马般的滚滚巨雷更胜百倍,颤声道:“桀风他、他怎么会……”
“他为你取了这颗能抵御雷击的五行石,用自己的命。”红萝道。
闻得此言,柳默清漪皆大惊失色。
清漪摊开手心,幽蓝的五行石在熹微的晨光中散发着静静的光芒,如幽冥一般寂静的光芒。
桀风手腕之脉亦静得如同这幽蓝光芒一般。
红萝抱着桀风转身走出,清漪道:“你去哪里?”
“送他回家。”红萝道。
清漪与柳默便也默默跟在她身后。
忽见空中又现出一白一黑两个影子,那黑的凶神恶煞、白的却笑容满面。
白无常对柳默道:“你运气不错,过了这雷霆之劫,可去转世投胎了。”
“可是去终忆城吗?”柳默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怪道你能过了这雷霆之劫。”白无常笑道,“不过,还得先去见了阎王爷,看看你该投胎何处。”
柳默对清漪道:“娘子,我不日便会回转,勿要忧心。”
清漪对他轻轻点头。
柳默望了望抱着桀风的红萝:“桀风他……”
清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去请雪爷爷,一定想办法救他……”
柳默点头道:“有劳娘子……”
再次望了望红萝怀中的桀风,回身随了两无常渐渐走远,消失在天光之中。

清漪转过山崖,雪爷爷正坐在大石上大声哭着,方伯立于绛石苏旁沉默不语。
“雪爷爷。”
清漪唤道。
雪爷爷却只是不闻。
“雪爷爷!”
清漪又大声唤他。
雪爷爷猛地回头,见了她忙立起身来,将她上下打量一回:“清漪,你这是、这是……”
方伯亦惊望着她。
清漪道:“我没事、可是……”
雪爷爷忽已至清漪面前,紧紧抓住她双肩大笑道:“你没事、你没事……”
脸上犹自带着泪珠。
忽又住了笑声:“那、柳默他……”
“相公他也没事,”清漪道,“可是、桀风他……”
“桀风?好几日都未见他了,”雪爷爷道,“他最近又开始捕猎奇兽了吗?”
“桀风他受了重伤,”清漪道,“雪爷爷、你……”
清漪忽然跪倒在地,眼中落下泪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一定要救他!”
雪爷爷见她此状,知桀风恐怕……
此时只道:“且去看来……”
于是三人疾步赶往明溪。
进得洞来,只见桀风平躺在床上,红萝坐于床侧。
见他们进来,起身立于一侧让雪爷爷看治。
雪爷爷细看一回桀风胸前伤势,又拿过他手腕诊脉,叹道:“他心脉尽断,这谁能救得……”
清漪在旁已又滚落泪珠。
雪爷爷回头看她:“你应该知道,我老头子也救不了他……”
清漪抬眼望着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雪爷爷摇头叹道:“但凡有一点点办法,我老头子能见死不救吗?”
清漪知已无望,双泪已夺目而出。
红萝在旁亦是呆立不动,只将眼直望着静静躺着的桀风。
此时,他仍紧皱着双眉,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处。
雪爷爷亦滚下泪来,哭道:“他总是这样不知分寸,哪次不是命悬一线?这下好了,终于把命搭上了……”
说至此处已哽咽不能成声。
清漪走至床前,泪眼望着满身血痕的桀风:“是,他总是这样,从来不听一句劝……”
将手伸入怀中,将那幽蓝玉石取出。
手触到怀中金环,心有所动,亦将那金环取出,拿在手中呆看。
雪爷爷见了那幽蓝玉石,惊道:“这、这是、五行石?他去神销山斗那蓝麟了?”
又拍头叹道:“这、他哪是对手啊!真是太胡来了!”
“这是什么异兽?”清漪道。
“是一头全身幽蓝、长须小耳、巨身长尾的奇兽。”雪爷爷道,“听说脑后尚有一头,更是厉害,便是三个桀风也不是对手……”
清漪惊道:“那神销山可是在南方两千里处?那怪兽可是口吐白光?”
雪爷爷点头道:“听说是。”
清漪望向红萝,红萝亦点头道:“正是。”
真的是一百年前他曾经被其重伤的那头巨兽!
“原来是这样。”清漪道,“原来他早就知道……”
拿起手中五行石并金环,泪珠滚落:“如果可以,就将我的命与你交换……”
两行泪珠淋漓落下,滴落在幽蓝的五行石与灿灿的金环之上。
忽见那金环金光涌动,圈中现出一座幽山,尚有几行小字:“重华山脚、千尺寒潭、慈悲厚载、佛铃重现。”
清漪惊看一回,忽立起身来:“我、我终于知道了!”
雪爷爷亦是惊奇:“这是?”
清漪道:“我这就去重华山,定要找到佛铃,取到冰芝!”
口中说着,已奔至洞口,又回头对雪爷爷道:“照顾好桀风,我速去速回!”
出得洞来唤来青思,直往西南重华山飞去。

飞得约大半个时辰,已见重华山山顶冰雪覆盖。
清漪乘青思飞下在山脚。
此时秋意方兴,山中草木已显出萧索之象。
清漪在上已见一处幽潭,在暖暖秋日映照之下闪耀着粼粼波光。
清漪在潭边下得青思,四处找寻,却并未见任何人迹。
一时不知如何,将怀中金环取出,兀自上下左右翻看。
那四行话已然消失,细思一回,莫不是在这寒潭之中?
当下跃身跳进潭水之中。
潭水瞬间将她淹没,此时方觉这潭水冰冷刺骨。
且此潭深不见底,往下直潜了好一会儿,只觉骨头血液皆冻结如冰,僵硬难动,却并不见何处有佛铃。
清漪浮回岸上,借着秋日暖阳,运起内力驱散体内寒气,心中思忖不停。
这金环既有此言,应是在这寒潭之中,只是究竟在何处?又该如何寻得?
过得一时身体渐渐回暖,却仍毫无头绪,只好再跃进潭中,一边向下潜入,一边仔细找寻。
那寒气比之先前更是难耐,穿骨透髓,直逼至身上最细微的角落。
寻得一时,一无所获。
自怀中取出金环又看一回,忽见金环放出一圈金色光芒来,远处潭水之中亦有一处微微闪烁的金光与之呼应。
清漪见状大喜,忙向金光闪烁处游去。
到得近前,直潜至潭底,见那光芒就在丛丛漂游的绿色水草之间。
拨开水草来,又见一层细沙,细沙下透着耀眼的金光。
清漪轻轻将细沙拂开,一个金灿灿的铃铛现出身来!
清漪喜不自胜,这定是自己所寻之物了!
忙将佛铃并金环揣入怀中,向上浮出水面。
勉强爬回岸边,只觉浑身僵直,已然动弹不得。
幸喜秋阳和暖,躺得一时身子渐渐有了些热气,摇摇坐起,驱起内力驱散寒气。
约莫过得两柱香的功夫,手脚活动自如,唤过青思,直飞重华山顶。
到得山顶,触目之处皆是冰雪,亦是寒气逼人。
回望方才来处,那寒潭只得浴盆大小。
清漪环望四周,既无花草、亦无树木,只一面数十丈的崖面雪墙,奇道:“这里并无门,怎么进得?”
来回仔细寻得几番,仍是毫无可入之处,心中自是奇怪。
一时无措,坐于雪地之上,自怀中又将那金环并佛铃取出,望着这两件物事,默默思忖。
拎起佛铃来,轻轻晃了晃,清脆的铃声响起,再看时,自己已置身一处冰洞之中。
四面洞壁之上皆凝着厚厚的冰,洞顶之上悬着数尺长的厚厚冰柱,地上亦皆是厚厚的冰层。
却有一处生长着一株通体黝黑的植株,如伞散开,幽光柔和。
清漪喜不自胜,这定是那万年冰芝了。
忙疾步走至近前伸手去摘,忽见空中三匹神兽疾飞扑至。
清漪大惊,急急向后跃出,手中佛铃之声清脆飘出。
那三神兽未及近身,已然消去。
清漪方舒了一口气,缓缓走近冰芝,轻轻摘下一小片,小心收好。
再次摇动佛铃,果然又已在冰洞之外,雪山之巅。
既得了冰芝,不敢停留,忙乘了青思回转青罗峰。

青罗峰此时已是二更时分。
明溪石洞之中,雪爷爷、方伯与红萝尚守在桀风身侧,一盏油灯散出微弱却温暖的泛黄的光芒。
见她回转,红萝忙迎上前来:“如何?”
清漪对她微笑点头,自怀中取出那一小片黝黑的冰芝。
走至桌前取了碗来,将冰芝碎成末冲以温水,端至桀风床前,将他扶起,只觉他身子已有些僵硬。
对红萝道:“让他张开嘴来。”
红萝右手双指捏开桀风嘴来,清漪将冰芝水与他喂下,再以内力为他导入,喂罢仍扶他躺好。
雪爷爷道:“这冰芝一万年方成一株,不仅能保得活人永生,更能救得死人回魂,桀风有福,竟让你找到了。”
清漪亦是欢喜:“是桀风命不该绝。”
再看桀风,见他身上血污已擦拭干净,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奇道:“是谁替他擦净换衣的?”
雪爷爷和方伯皆望着红萝。
红萝摊摊手:“这种小事,谁都会做啊。”
清漪对她微笑道:“今日奔波,我有些疲累,烦你在此看护吧。”
“好。”红萝道,“反正我也闲着。”
“他夜间若醒来,你可与他喝点水。”清漪道。
“好。”红萝道。
清漪对雪爷爷他们道:“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于是雪爷爷与方伯皆辞去,清漪亦回转流霜林。

桀风睁开眼时,已是次日午间。
只见红萝在侧,忙坐起急道:“清漪!”
胸前伤口剧痛无比,又躺倒在床,直盯着红萝:“她、她是不是、已经……”
红萝道:“你猜……”
桀风直瞪着她,又挣扎起身,忽瞥见石桌上一个蓝花瓷碗,里面还盛着些粥,便直望着它。
红萝见状:“饿了?还是渴了?”
桀风并不回答,将石洞内看了一回,并不见旁人:“她在哪儿?”
“你怎知她没事?”红萝笑道。
桀风并不答言,复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忽又睁开眼:“柳默呢?如何了?”
“他魂作青烟,岂不遂了你的心愿,你着什么急?”红萝笑道。
桀风只拿眼瞪着她,冷声道:“快说!”
红萝啧啧两声:“亏我几千里外把你弄回来,一声谢没有,还这么恶声恶气的。”
桀风回想起当时情状,对红萝道:“多谢。”
红萝笑道:“原来你也会说人话。”
又道:“啊、不对,你本来就是个人。”
端过桌上的蓝花瓷碗来:“她说了,你若醒来,先给你喝点粥。”
桀风却仍盯着她,沉声道:“柳默呢?到底怎么样?”
红萝摇摇头,叹道:“你只想着她吗?也该想想你自己啊。”
忽闻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道:“他亦无恙。”
清漪进得洞来,姗姗来至床前,对他灿然笑着。
桀风见她素白衣衫,绰约而立,安然无恙,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清漪立于床侧,眼望着他柔声道:“谢谢你……”
“没事就好。”桀风只道。
“我做了点粥,你先喝一点,养养精神吧。”
清漪说着望望还端着蓝花瓷碗的红萝。
桀风道:“我自己会喝。”
说着便要起身,谁知扯动了胸前伤口,一时剧痛难忍,又躺倒在床。
“你胸前筋脉尽断,如今靠着冰芝之力正一点点恢复,不可急于一时。”清漪道。
“冰芝?”桀风惊道,“重华山顶万年冰芝?”
清漪对他微笑点头:“你有福了,我已解得金环之谜,取得了冰芝,不然……”
说至此处眼中泪光泛出,哑声道:“你再不可这么莽撞了,若你有个万一,叫我们如何、如何心安……”
桀风见她此时情状,心有所动,然只淡淡道:“我何时输过?”
清漪对他微微展开一笑,回头对红萝道:“我扶着他,你与他喂下这米粥,好将养精神。”
红萝伸手摸着额旁黑发顿道:“这个、我、试试吧……”
清漪自坐于床头将桀风扶起。
红萝便亦坐于床侧,将蓝花瓷碗中米粥喂到桀风嘴边。
桀风偏过头:“我自己来。”
“你胸前筋脉尚需时日恢复,不可再伤了它。”清漪道。
“你就乖乖的吃吧。”红萝笑道。
桀风无奈,就红萝手中吃了几口。
红萝又与他喝了些茶水。
桀风忽道:“他去了终忆城了?”
清漪道:“应该是吧。”
“仍让瀚重与赤雪同去吧。”桀风道。
袖中取出兽骨萧竹扇,放出瀚重与赤雪。
瀚重口中射出一道幽兰光芒将赤雪罩住,不一时便消失无踪。
“那终忆城他过得一次,未必过得这第二次。”
红萝在旁笑道。
桀风便怒瞪着她,红萝摇摇手笑道:“罢了,当我没说。”
清漪站起身来,对桀风笑道:“你好好歇着吧,晚间想吃什么?”
“随便。”桀风只道。
“榆儿最近自己种了些菠菜,我与你做一些吧。”清漪道。
“这小丫头成天只跟着你瞎摆弄这些。”桀风道。
“她种得比我还好呢。”清漪笑道,“这一个月她都不在,今儿刚回来,已又跑到地里去了,我先回去看看。”
便辞了桀风,将碗盏收了,出了石洞向流霜林走去。

忽闻背后一人唤道:“喂。”
清漪回头看时,红萝几步跃至她身前,一时却不言语。
“有什么事吗?”清漪道。
红萝直望着她,正要开口却忽抬头望向云间。
清漪亦抬头看去,碧天流云,并没看到什么,向红萝道:“怎么了?”
“没事。”红萝只摇摇头,“我走了。”
转过身几步跃出,渐渐去远了。
清漪望着她,直至她艳红的影子渐渐隐没在一片翠绿之中。

暴雨方歇,秋意初浓,绿意胜黄,满山青翠在微微秋风之中如汨汨绿水般轻轻荡漾。
青罗峰一如往常般葱茏、平静。

清漪转身往流霜林回转,迎着秋日暖暖的阳光。
走至雪松下,那块平整的大石也正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不远处那株半人高的绛石苏迎着灿烂的阳光静静地舒展着。
清漪走至大石旁,坐于绛石苏一侧,便是他当日所坐的地方。

岁月流转,百年如朝夕,多少人事皆已不再。
只有这绛石苏还一如那个清晨一般,挺拔舒展着。
那断折的一枝早已稳稳长好,绛梗青叶在微微的秋风中轻轻摇曳。
不远处崖上的木屋院篱,亦洒满着金色的秋阳。
篱前两株鹤红花迎风挺立,碧绿青翠。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管翠笛,横于唇边,轻轻吹出一曲。
其声袅袅,如春风悄然。
其声绵绵,如碧水潺潺。
时闻莺啼弱柳、鹂啭青空。
微微的秋风中忽然间弥漫了浓浓的春意。

这一曲《春水碧》乘风而上,穿山越岭,飘落在瑶夷山幽谷之中。
又穿过数百年岁月,飘落在圆月烟柳的寒水岸边。
越过青青山边那一线天际,飘向永世暗夜的幽冥之境……

无边、深沉的黑暗终于开始退却,风雨收其大势,雷声亦渐渐隐去。清漪将那一颗幽蓝玉石握在手中,奔至红萝身前。桀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