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九天玉珠释前嫌,流霜月下画相思
过得几日,桀风晨间修炼罢了,回转明溪居所。
远远已见红萝一身艳红坐于溪石之上左顾右盼,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曲子。
见了他回来,跳下溪石向他道:“今日倒早,没偷懒吧?”
桀风并不答言,走至近前冷眼看她一回:“就是今日吧。”
“怎么?今日教我捕猎奇兽之法吗?”红萝喜道。
桀风双掌已攻至,冷声道:“要你赔命!”
红萝向一侧跃出,堪堪避过,笑道:“几日不见你动静,还以为你忘了呢。”
“看你倒还有几分人性才多留你几日,既你一心求死,自要成全。”桀风道。
“我一心求死?”红萝不由得大笑出来,“我才舍不得死!”
“明知我必要杀你还送上门来,还不是作死?”桀风道。
说着已又攻出两掌,劲风凌厉,木叶纷纷洒落。
红萝闪在一旁默然望他一回,忽叹道:“你真这么恨我啊?”
桀风不再答言,展开兽骨萧竹扇,放出仙音、青焰、勾腾。
青焰方出扇身已向红萝铁棒扫出。
勾腾亦迅速扑向她。
只见数百朵曼珠沙华霎时飞散开来,在空中舞出一天红霞,又纷纷散落在地。
“我已知你此法,下次你休想再逃!”桀风哼道。
红萝人影已不知何处,溪边林中那株艳红的曼珠沙华亦消失了踪影,再没出现过。
清漪每日只在青罗峰中,打理院中一应花草并柳默的几块菜地。
如今亦专心随雪爷爷修行,终于在阵法、剑术上有所成就。
也常乘了青思四处寻访能抗击雷霆威力之物。
有时与柳默同去探望秦氏与唐素秀,只是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柳默亦在之事并不曾告知。
岁月就这样静静地流淌而去。
两年后,桀风仍亥时起身至林中修炼。
忽觉有异物气息,一掌劈出,一个红影飘落在地。
桀风定睛看来,冷声道:“你还敢回来?”
红萝轻笑道:“人间天上、幽冥地狱,还没我不敢去的地方呢。”
说着自手中抛出一物:“接着。”
桀风接过在手,却是一颗小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玉珠。
“此珠名为三朝阳,可使魂魄在月圆前后三日内回归原有肉身。”红萝道。
“三朝阳?”
桀风吃了一惊,再细看手中玉珠。
世间果有此珠,从前似曾听闻过。
只是这珠在九重天巽乙天尊处,以她幽冥之花身,不知费了多少艰辛方才取得。
“我杀人从不问理由,不过这是最麻烦的一个了。”红萝摊开双手,“谁叫我有求于人呢?”
桀风将玉珠收起,却不答言,亦不再修炼,自转身走出。
红萝忙追上两步:“你拿了我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桀风回头看她,只道:“饶你不死罢了。”
说着已走出数尺。
“你什么时候教我捕猎奇兽的法子啊?”
红萝在后叫道。
桀风已又走出数尺。
“比我还不讲理啊。”
红萝在后摇摇头,朝桀风去处缓步走去。
桀风来至崖上木屋,天色尚只得一线微明,清漪尚未起来,便在院中桌旁坐了。
看那院中花草迎风绰约,两枝粉黄秋菊挂着淋淋露珠,随风摇曳。
候得一时,清漪开门出来,柳默亦随其后。
见了桀风奇道:“今日怎地这般早?”
桀风立起身来,望望她身侧柳默,自袖中取出那颗三朝阳:“此珠可使魂魄在月圆前后三日内回归原有肉身,你与他放在原身上吧。”
清漪惊道:“这、这玉珠可是九重天上那颗?”
桀风点点头。
“那巽乙天尊炼了三千八百年方得此珠,你如何得来?”清漪道。
“是红萝得的。”桀风道。
“红萝?是谁?”清漪奇道。
忽闻一个声音道:“是我。”
红萝已走进院来。
清漪见了她倒吃了一惊。
自柳默身死之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
柳默亦是吃惊,连忙移至清漪身前,警惕地望着她。
“我不是来打架的。”红萝笑着摆摆手,“上次误杀了你算我不对,这颗三朝阳,就当我赔罪了。”
柳默清漪皆不明所以,仍紧望着她。
红萝对桀风道:“你既收了我的玉珠,可得守信啊。”
“我何曾说过什么?”桀风冷声道。
“难道白便宜你了?”红萝道。
“这不是你赔罪用的吗?”桀风道,“已经饶你不死了。”
红萝挠了挠头:“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才肯教我捕猎奇兽之法?”
“我为何非得教你?”桀风道。
“因为我想学啊。”红萝道。
“与我何干?”桀风只轻哼道。
红萝凑近他笑道:“我还住原来的地方。”
转头又对柳默清漪道:“我住明溪林内,有空常来啊。”
说着出了院门自去了。
看她走远,清漪对桀风笑道:“看来你有麻烦了。”
桀风望望她,道:“今日可有什么事吗?我帮你做一些。”
“并无何事,只在家中做些家务事罢了。”清漪道。
桀风点点头道:“我回明溪,有事叫我。”
与清漪辞过,转下山崖回转明溪。
清漪望望手中玉珠,对柳默展颜笑道:“今日是十一,三日后可一试。”
柳默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好。”
清漪将玉珠收入怀中,忽碰到怀中金环,取出来望了一回:“不知这金环的秘密究竟在何处。”
“便随它去吧,娘子别再费神了。”柳默柔声道。
清漪叹了一声:“如今就算找到冰芝也是无用了。”
仍将金环收好。
桀风修炼时,红萝常在旁看着,初时桀风甚是不乐不许她来,她却从来不听,如今便由她去。
斗转星移,逝水光阴无痕。
忽有一日,红萝道:“为何你几十年来,只修这几招?”
桀风并不答言。
“你可有什么仇家?要以这几招对付他?”红萝道。
桀风亦不回答,一时练罢,自收了身法回转居所。
红萝跟在他身后,又道:“这么些年怎么从不见你出去捕猎?你这些奇兽都是哪里来的?”
桀风只是往前走,忽回头对她道:“你每日跟着我,不烦吗?”
红萝摊开双手:“本来是不烦的,可你每日只是练功,又不去捕猎奇兽,是有点烦了。”
桀风便不再言语,自往前走去。
次日红萝又至。
“不是烦了吗?还来做什么?”桀风道。
“反正我也没事啊。”红萝笑道,“看你总比看那些不会走、不会动的石头、树干好。”
桀风常见她晚间修行,知她白日无事,便不再理会她,只管自行修炼。
离那百年之劫的时日越来越近,多年寻访并无一丝线索。
清漪常常望着柳默发呆,眉间忧思日益深重。
虽自己的阵法修为长足大进,然而恐怕还是难以对抗那雷霆之威。
柳默常和言宽慰,只是亦知自己恐怕难逃大劫,她自然是病根难去。
若自己果然捱不过时,便与她永无相见之日了。
思及她那时情状,心中亦常悲楚。
他此时既无身体,自然亦无修为,过这雷霆之劫全无凭仗。
亦不知这劫之所解为何,这一百年间,二人四处寻访,却未曾寻得一点头绪。
秦氏与唐素秀皆已不在。柳直改随秦姓、柳安改随唐姓,如今也已寿尽而逝。他们的儿孙也皆有家有业,各谋生计维持一家安乐。
二人已经很久未曾去探望了。秦氏、唐素秀、柳直、柳安逝后,即使去了亦不再露面,只是悄悄看一回,见各人皆平安便安心回转。
岁月夹杂着无限忧思与欢悦、留恋与悲伤就这么汤汤而去。
当西风再起,将肃杀的寒气再次送回苍翠幽深的青罗峰,流霜林中那株舒展的绛石苏飘落了两片枯叶。
四季常青的三生草仍如百年前一般青翠,经冬不凋的两盆鹤红花亦在寒风中伸展着一树碧绿。
月逢十五,柳默魂身归一,圆月之下与清漪同坐院中,琴笛合奏一曲《长相思》。
一曲罢了,柳默将清漪轻轻揽过,共望着无垠夜空中一轮清月。
稍时柳默柔声道:“我有件东西,送与娘子。”
“是什么?”清漪道。
柳默起身将她拉起一同进至屋内,来至案前取了纸墨,望着清漪微微笑了笑,落笔运毫,不一时画得一幅。
清漪在旁看他画的却是两人相偎而坐,衣着发式、眉眼神情,正是方才院中情形。
柳默望望她,又运笔细细画来,将院中花草、桌凳、身后木屋皆跃然纸上,毫无一丝偏误。
他只低头凝神画来,并未抬头看过一眼,想这院中屋内一切皆已深深刻在他脑海胸中。
清漪在旁静静为他研墨,望着他一笔一划,将他心中所念之处细细描绘在这张薄薄的宣纸之上。
柳默画完最后一笔,抬头对清漪微微笑道:“娘子,来。”
将清漪拉至身前,将笔与她握着,自己轻握她手:“我已画完,娘子来给它取个好名吧。”
清漪回头望望他,低眉思忖一回,轻声道:“就题‘霜月长同’吧。”
柳默点头柔声道:“好。”
握着她手,缓缓写下“霜月长同”四字。
又写下几行字来:“长离长相伴,无言无别离。霜月无尽时,相思常在侧。”
清漪见他写罢,自运笔写下:“锦水梅无边,淇水长涟涟。清流汤汤意,念念无绝期。”
柳默自身后将她轻轻拥住:“明日墨干,将它与那幅墨梅挂在一处,可好吗?”
清漪点头:“自然好。”
柳默在案前坐下,将清漪拥入怀中,顿道:“娘子,若是、若是我果然捱不过雷霆之劫,许你再念我十年、二十年,然后、忘了我……”
“忘了你?”
清漪抬眼望着他,不觉已泪光盈盈。
柳默亦是满目伤情:“若我魂如青灰,这世间将再不会有我,你便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清漪珠泪零落:“我该如何才能忘了你?若换了是我要受这雷霆之劫,相公会念我十年、二十年然后忘了我吗?”
柳默叹道:“娘子你数百年修行不易,我只望你能好好的……”
“我数百年修行所为何来?”清漪道,“若是你过不得,我自与你同去。无论生死,我们只在一处便好。”
柳默将她轻轻拥住,哑声道:“我怎能连累了你……”
“若非为我,你怎会有此一劫?”清漪道,“我早已说过,定会陪你共受那雷霆之威,岂能食言?”
柳默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绛石苏之身一旦身死就是、就是魂飞魄散,我怎么忍心……”
清漪摇头叹道:“既然你都明白,你就该知道,若这世间再不会有你,我留在这世间还有何意?要我孤身在这青罗峰中想你念你,不如与你同去,便是一寸青灰,亦与你化在一处……”
柳默眼中泪下,将她紧紧拥过:“好,我与娘子生死相依,便是一寸青灰,亦共相厮守……”
窗外寒凉初透,却有一人立于崖边树下静静望着烛火摇摇的窗棂。
一个红影飘来:“人家夫妻自卿卿我我,你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桀风冷眼看她:“他若过不得这一劫,你亦要死在这里!”
“什么劫?”红萝奇道。
“百年雷霆之劫!”桀风道。
红萝更是奇怪:“他不是自终忆城回来的吗?”
“恰巧不是!”
桀风只哼道,掉头转下山崖。
红萝在后‘咦’了一声:“你先说说清楚……”
桀风却已在数丈之外。
过得几日,桀风晨间修炼罢了,回转明溪居所。远远已见红萝一身艳红坐于溪石之上左顾右盼,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曲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