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醉树与昂鸟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悬崖深谷中还没有任何变化。
所有悬崖下的人既焦急、又惶惑、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昂鸟们在古树之间、在悬崖深谷圈出的小小天地之间或盘旋飞翔、或依枝休息，时不时发出带点嘶哑的啼鸣之声。

“终大哥，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荷怀阴再次问终函关。
“是对是错，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上一赌了。”终函关说。
他向雪魔茫昧望去，雪魔茫昧也望了他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

古树上突然有一大片昂鸟飞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地啼叫着在深谷中盘旋。
接着又有更多的昂鸟扇着翅膀离开了树枝，一边啼鸣着一边飞翔。
越来越多的昂鸟飞了起来。
深谷的天空到处都是飞翔的昂鸟。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这一幕。
有什么要发生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地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每一个人都一边戒备、一边四处张望。

为什么忽然觉得古树的绿色淡了？
越来越淡了？
是雾！
已经干旱这么久、近两年来更是滴雨不下的泽合，怎么可能会有雾？
但的的确确是雾！
轻渺的薄雾不知从何处而起，弥漫在深谷之中。
雾色正在逐渐变浓。
越来越浓。
终于整个深谷都被如绢如幔的浓雾深深笼罩。
浓密的树荫、粗壮的树干全都不见了！
连一点形影也看不见。
不像是被雾遮去，而是整个消失不见了！
众人正惊诧万分，眼前陡然浮现出一道绵延雄壮的黑影。
浓雾一点点在消散，那道黑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地显出了它的形迹。
竟然是一道危耸的山崖！
真的有山崖！
山崖真的出现了！
这山崖连绵横亘、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长。
恐怕足有几百丈高，好似已经耸入蓝天之中。

雾色已经无影无踪，深谷也全不见形影，只余下这道仿佛无限绵亘的山崖。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道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就耸立在眼前的山崖。

昂鸟们在山崖前的天空徘徊、此起彼伏的啼鸣声好像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这是、什么地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无数疑问，但竟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得出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终函关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这是、另一个世界吗？”

一声巨大的轰响突然震耳响起，那道危耸的山崖突然从上到下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渐渐地、缝隙越来越大，山崖向两边打开，就像打开了一扇封闭已久的大门……

山崖、打开了！

豁然而开，露出了一片空旷的大地和、一眼清澈的泉池！
泉池就在空旷的大地中。
天空湛蓝，悠云自在。
青青的草地仿佛无尽地延伸着、穿过远处与天一线的连绵林木不知道一直去到了哪里。
泉池边上，生长着一棵苍劲的古树。
看起来就像方才深谷之中的那些古树一样。
只是这一棵的树干纵横都足有百尺，密叶浓荫，仿佛一座苍翠的宫殿一般。
而泉池只如小小的池沼大小，泉水清澈、透着微绿。
昂鸟们已经纷纷飞了进去。
所有人都跑进了山崖大门之内。
天空中到处都是飞翔的昂鸟。
最先聚集到泉池上方的昂鸟，已经开始把素袋中的醉树果实投入了泉池之中。
深红的果实坠入泉池，泉水渐渐透出殷红的颜色。
泉池中央，有一块圆月大小的带着点水润绿色的石头，水流正源源不断地从石身的每一处涌流而出！

“泉石！”
雪魔岫衍首先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突然，滕极渊惨呼一声、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滚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鸿深国的一名九影大将已经退开五尺，他手中的尖首弯刀上，新鲜的血珠还在刀身上滚动。

几乎所有人都还处在山崖突然出现、突然打开、看见了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的无法言说的震惊之中、鸿深却已经出手了。
而且极为利落、准确！
司寇浮叶以及其他的常源国将领立刻拿出了武器，挡在了滕极渊的面前。
荷怀阴、终函关、伏流站在一旁，也大吃一惊。
“你们太卑鄙了！”
司寇浮叶大骂。
雪魔岫衍冷笑一声：“鸿深才是泽合地界唯一的主宰，泉石也将为孤王所得，你们妄想与孤王争夺泉石，真是不自量力！”

滕极渊这一伤已足以致命。
他已经奄奄一息。
一个常源将领向飞过头上的昂鸟投出了手中的利剑，一只昂鸟应声而落。
终函关大喊了一声：“不要！”
但是常源将领已经手起剑落，剖开了昂鸟腹部连着脖子处的素袋，取出了其中的几颗醉树果实，喂进了滕极渊的嘴里。
本已经生死一线的滕极渊终于吐出了一口生气。

昂鸟们的啼鸣突然变得悲切起来。
仿佛是在为刚刚死去的那一只昂鸟声声哀悼。

终函关紧皱眉头，走到刚刚死去的昂鸟的尸身旁边，把它轻轻捧了起来。
它的脖子、腹部、无力地垂下的银灰夹着碧蓝的羽毛上全都满是鲜红的血迹。
它的素袋中，还留着鼓鼓的醉树果实。
终函关瞪着刚刚用剑杀死昂鸟取了醉树果实的常源将领，用冷冽的声音大声说：“到了今时今日，还要杀害昂鸟！泽合为什么干旱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明白吗？”
常源将领听了，把剑指向了他，厉声说：“你是要对我们皇上见死不救吗？”
终函关怒目瞪着他大吼：“我是让你不要伤害昂鸟！”
他一只手抱着昂鸟满是鲜血的尸身，一只手从它的素袋中取出了一粒沾着它鲜血的醉树果实。
这果实圆润如珠，像大粒的珍珠般大小，鲜血般的殷红颜色。
终函关环望众人：“泽合地界在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以及泽合地界中心各有一棵千年醉树，泽合地界一共有九棵醉树。每年初春开花、仲夏结果、秋分成熟。”
雪魔岫衍已经不耐烦听他说下去，插进话来说：“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少废话。”
他向鸿深所有将领下令：“杀了他们！”
鸿深将领立刻应声，手执兵器就要上前。
终函关冷笑说：“你以为抢到了泉石，就抢到了水源吗？你以为有了泉石，泽合就会有水了吗？”
雪魔岫衍听他话里有话，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终函关说：“我来问你，凡树都能成林，为什么醉树只有九棵？”
雪魔岫衍却答不上来。
终函关又望向其他人：“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
终函关说：“醉树给我们看到的是树木的模样，吃了几颗它的果实，人就会像醉酒一样满脸红润、意识迷离，所以人们给它起名叫醉树。”
这些，泽合地界无人不知。
“可是我们都错了。”
终函关声色肃沉。
“错了？”雪魔岫衍说，“哪里错了？”
“醉树并不是树，它所结出的果实，也并不是用来治病、保命的东西。”终函关说。
“那它是什么？”雪魔岫衍问。
“为什么重病、重伤的人吃了醉树的果实，能够祛病疗伤？因为它、”终函关举起手里的那一粒醉树果实，“因为它蕴含着世间所有生灵、它们初生、成长、生存所需要的最原始的精华，其身虽小，却蕴藏无量。”
雪魔岫衍望了望雪魔茫昧问：“他究竟想说什么？”
雪魔茫昧一直望着终函关，在听他说。
突然被雪魔岫衍问到，他也神色暗沉地点了点头：“他说得没错。”
“你也这么说吗？”雪魔岫衍说。
雪魔茫昧说：“桃原在绵古国千卷楼中，找到一卷关于醉树的残卷。”
“关于醉树的？说了什么？”雪魔岫衍问。
雪魔茫昧回答说：“在瑶华宫一战中，千卷楼毁损严重，这卷残卷的竹简只留下了一些散落的、断折的碎片，已经不知道究竟记载了什么内容。但是拼凑起来的残片中提到，记录下这卷残卷的人，他曾经去过泽合各个地方，去到那些开掘河道、深挖掘井、凿山取金的地方，几乎每一处，都有发现醉树的根系。”
“都有醉树的根系？那这能说明什么？”雪魔岫衍再问。
“醉树虽然只有九棵，但是它的根系可能遍及泽合大地的每一寸土地。死去的泽合生灵，无论是人、还是草木、鸟兽，死后都会将有生以来所吸收的灵泉之养还归大地，醉树就会将这些精华一一吸收，开花结果，把所有精华结入果实之中。这些果实溶入泉水，就是将这些精华送还泉石。”雪魔茫昧说。
“送还泉石？”雪魔岫衍真是闻所未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吗？”终函关哼了一声，“泉石并不是没有生命的！这些流向泽合地界的所有泉水中滋养万物生灵的精华，就是它的生命精髓。窈冥泉石流淌出的泉水，从禁界山流向极崖山、从极崖山流向泽合的每一处江河湖泽，泉石用它的生命精髓、滋养了泽合地界所有生灵。而醉树会把所有死去生灵返还出的精华结入果实之中。如果不把醉树结成的果实归还给泉石，它失去了生命必须的精华，就会渐渐枯竭。”
荷怀阴望了望眼前的泉池、还有泉池中正在连绵不断地流淌出泉水的泉石：“可是，这里的泉石并没有枯竭，它的水流不是还很充足吗？”
终函关也望着泉石：“其实，在泉石出现之前我也很担心，也许这里的泉石也已经枯竭了，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里的泉石，也会枯竭？”荷怀阴问。
终函关抚摸着怀中鲜血淋漓、已经死去的昂鸟：“谁能把醉树的果实带回给泉石？”
听到他这么问，荷怀阴惊望着他怀中昂鸟的尸身：“是、是昂鸟？”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悬崖深谷中还没有任何变化。所有悬崖下的人既焦急、又惶惑、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昂鸟们在古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