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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路葬,无声之祭

12.路葬,无声之祭


“你的命,我拿了!”
长笛人大吼一声,提剑疾速奔向伏流,再次刺向他。
伏流连忙翻过身来举起长柄去挡。
荷怀阴见情况紧急,拔腿就向伏流那边跑过去,却被渔落兮一把拽住。
渔落兮一把把他拽了回来说:“危险!”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长笛人的剑尖已经刺进了仰躺着的伏流的胸膛。
“伏大侠!”
荷怀阴大声惊叫。
剑尖没入了伏流的胸前,长笛人单膝跪地握着剑柄。
伏流的长柄脱了手,双手紧紧握住了剑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就是现在!
渔落兮立刻掏出了吹筒,对着长笛人的脖子就吹了出去!

长笛人突然向后跌出!
渔落兮的银针再次落空!
伏流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板斧的长柄已经再次握在他手中。
他长臂一挥,大板斧朝着还未落地的长笛人迅速砍了过去!
长笛人在空中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完全来不及闪避!
情急之下拿起手中的剑硬生生接了这一板斧。
剑身瞬间断裂成了两截,
长笛人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伏流再次挥动大板斧长长的手柄,向长笛人砍了过去。
长笛人还未看清他的大板斧,但已经感到他来势汹汹,连忙向旁边迅速滚了几滚,
在远处跳起身来,打了一个呼哨,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些本来堵住荷怀阴和渔落兮的黑影也跟着纷纷跑走了。

伏流收回手中大板斧,长柄着地,就站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
荷怀阴和渔落兮急忙跑过去一看,站着的伏流、其实已经晕了过去。

“伏大侠……”
荷怀阴的眼中涌出了眼泪,伸手去扶伏流。
渔落兮也帮他一起,把伏流扶着让他躺了下来。

荷怀阴从怀里掏出栖虚大师交给自己的小木盒,打开来,取出一颗醉树果实的果干。
渔落兮把伏流的头抬了起来。
荷怀阴叫了两声:“伏大侠。”
伏流只发出微微的哼声。
荷怀阴把醉树果实放进了他的嘴里,伏流就咽了。
荷怀阴欣喜不已,把仅剩的几颗醉树果实也喂进了他的嘴里。
伏流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荷怀阴早早就醒来,看见渔落兮已经醒了,他就坐在伏流的身边。
伏流还没有醒。
荷怀阴走过去对渔落兮说:“伏大侠怎么样?”
渔落兮对他微笑说:“呼吸平稳,应该没事。”
“嗯,那就好了。”
荷怀阴也露出微笑。

过了一会儿,伏流也醒了。
看他们两个坐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就坐了起来。
“伏大叔,你醒了?”
荷怀阴先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称呼也变了。
“嗯。”
伏流就只点了点头。
渔落兮看了荷怀阴一眼,拍了拍伏流的肩膀:“哟,大叔,精神还不错嘛。”
伏流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荷怀阴再次向伏流道谢:“谢谢伏大叔,又救了我们一次。还好你没事,不然怀阴……”
荷怀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其实我的名字叫荷怀阴。”
伏流望着他,重复了这个名字:“荷怀阴。”
“是的。”
荷怀阴点了点头。
“你是荷氏皇室的人?”伏流说。
“是的。”
荷怀阴再次点了点头,望了望渔落兮。
渔落兮在旁什么也没说。
荷怀阴接着说:“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因为鸿深的人在抓我们,所以才不敢随便告诉别人我们的事。”
伏流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们了?”
“是为了让我解开瑶华宫圣泉殿的封印。”荷怀阴说。
“你能解开圣泉殿的封印?”伏流问。
荷怀阴摇摇头:“我不会。”
“你不会?”
伏流显得很意外。
“就算会我也绝对不会解的。”荷怀阴说,“鸿深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伏流没说话,就望着他。
荷怀阴又问:“伏大叔也是绵古人吗?”
伏流没有回答,却望着渔落兮问:“渔哥是哪里人?”
“我吗?我是长垣郡人。”渔落兮说。
“长垣郡离荥谷郡有九百多里地,可不近。”伏流说。
“是不太近。”渔落兮笑着说。
伏流又问:“渔哥是在哪里遇到怀阴的?”
渔落兮望了望荷怀阴,荷怀阴也望着他们。
渔落兮微笑说:“我和怀阴是偶然遇到的。”
荷怀阴说:“我在貉雀山里遇到了一头凶猛的魈熊,差点被魈熊杀了,是落兮哥哥救了我。”
“哦,是这样。”伏流点了点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几天前。”荷怀阴说,“后来我又被鸿深国的士兵追捕,也是落兮哥哥帮我,我才能逃出来。”
伏流听了,对渔落兮露出一个微笑:“渔哥对怀阴,真是肝胆相照了。”
渔落兮也笑着说:“怀阴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会对他好。”
荷怀阴也露出笑容说:“落兮哥哥对我真的很好。”
伏流望了望他们两人,伸手拿起手边的大板斧,把长柄拄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
站起来以后,拿着大板斧就迈步走了出去。
荷怀阴连忙叫他:“伏大叔,你的伤还没好呢,这是要去哪里?”
伏流回头望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去找吃的”,然后转身就走了。
荷怀阴和渔落兮互相望了一眼,就跟在伏流的身后一起往前走。
但是走着走着,他们发现伏流的方向是朝向山外!

荷怀阴放慢了脚步,犹豫不定。
终于还是他出声叫伏流:“伏大叔,山里也有野果什么的,不必出山吧?”
“我不喜欢吃野果。”
伏流就生硬地甩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荷怀阴被他说得一愣,不知所措。
渔落兮揽过荷怀阴的肩膀:“这里已经暴露了,走吧。”
他这么一说,荷怀阴想起昨夜的一场生死围截,心里顿时发毛,紧紧抓住渔落兮的胳膊点了点头。

三个人前前后后下了山,
伏流就拄着他的大板斧柄,一路上并不怎么说话。
荷怀阴看他的脸色还是又沉又黑,也有点怕怕的,没有多说什么。
渔落兮倒时不时跟他说两句话。

下山之后,伏流还是一个人走在前面。
荷怀阴抓着渔落兮的手走在后面。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荷怀阴不安地问渔落兮。
渔落兮就大声问伏流:“大叔,你要去哪里找吃的?”
“不知道。”
伏流就说了三个字。
渔落兮笑着望了望荷怀阴,荷怀阴还是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
渔落兮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说:“没事。”
“嗯。”
荷怀阴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了一阵子,看见前面路上有一个人摔倒在荒裂的田地之上。
三个人走到近前一看,这个人已死去多日,连尸体也已经发出了腐臭。
他伸长着瘦如枯柴的手臂,看样子是想要爬去取食不远处一只死去的鹧鸪鸟。
 荷怀阴被一股浓浓的尸体腐烂的味道熏得捂住鼻子不敢放手。
渔落兮也紧皱眉头。
伏流走到那个尸身旁边,站在那里双手合掌,闭目默然,像是在祝祷。
然后睁开眼,蹲下身来抓住那个尸身的两只胳膊拖着往田地边走。
“伏大叔,你要做什么?”
荷怀阴捂着鼻子问他说。
渔落兮却明白他的意思,上去抬起了那个尸身的双脚。
两个人抬着尸身到了田边。
伏流就用他的大板斧开始凿地。
地面又干又硬,但他的斧头也甚是锐利,不一会儿就挖了一个大坑出来。
渔落兮再帮他一起把那个尸身抬到坑里,开始往坑里推下泥土。
荷怀阴也上来帮忙。

掩埋好之后,伏流又在土堆前合掌默然了一会儿,拿起他的大板斧继续方才的路。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几个倒在路边的尸体。
年轻的、年老的,还有母亲带着两三岁的孩子……
一样枯瘦、一样散发着腐臭。
伏流都一一把他们掩埋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都死在荒地里,连腐臭了都没人来管?”荷怀阴问。
伏流望着他说:“因为没有水。”
“不是还有野果吗?还有草根也可以取水、怎么至于就这么……”
荷怀阴心中又伤又闷地说。
渔落兮看了看他说:“我采到的野果,其实都已经在很高的末梢,并不是那么能轻易采到的。低一些的容易摘到的,早就已经被采光了。草根的水毕竟有限,长期喝不到水、吃不到东西,只能活活渴死、饿死了。”
荷怀阴泪湿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天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村子。
他们一连推开几处屋门,里面都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屋里到处都积满了灰尘。
他们又走了一段,终于看见一个枯瘦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从一间茅屋走出来。
老人一看见村里来了陌生人,立刻转身拄着拐杖急急忙忙地进了屋紧闭上了门。
荷怀阴跑到门前拍门:“老爷爷,你别怕,我们只是来找一点吃的。”
“强盗,快滚!”
屋里只传来一声苍老的骂声。
荷怀阴还要再去拍门,渔落兮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对他摇了摇头:“走吧。”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偶尔看到几个人也都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那些人一看见他们就立刻紧闭门户。
整个村子寂静得可怕。
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嚷声。
“别跑!”
一个人喊。
“不要!”
另一个人喊。
还夹杂着幼儿的哭声。
荷怀阴、渔落兮、伏流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绕过几间茅屋,就看见一个披散着一头稀疏白发的老人手里举着一把刀正在追一个黑瘦的老妇人。老妇人手里还拉着一个瘦小的两岁多的小女孩儿。
老妇人跑得急,小女孩儿跟不上,一下子摔倒在地。
拿着刀的老人赶上来举起刀就朝小女孩儿砍了下去。
小女孩吓得大哭,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老妇人大喊:“孩子!”
老人的刀落到一半被一个人架住了手。
渔落兮一手架住老人的胳膊,一手夺下了他手里的刀,将他推了开去。
老人对渔落兮大声咆哮:“让开!”
荷怀阴也连忙跑来挡在小女孩儿的前面:“她还这么小,你这是干什么?”
老人望了望荷怀阴,突然一下子扑上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我要吃、要吃……”
听到这呓语般的话,荷怀阴胸腔中仿佛滚过一记响雷。
他望着老人近乎癫狂的眼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伏流一把抓住老人枯瘦的胳膊把他掐住荷怀阴脖子的双手拽了下来。
老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荷怀阴:“饿、要吃、饿……”
伏流掏出一块干粮递给老人,老人眼中立刻散发出精光,伸手抢过伏流手中的干粮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还来不及咽下就又伸手向伏流来要。
伏流从袖子里拿出装干粮的小袋子正要再掏一块给他,他却一把抓过来把整个袋子一下子扯了过去,掉头就跑。
伏流皱了皱眉,也没去追。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孩子的哭叫:“馍馍、馍馍……”
荷怀阴、渔落兮、伏流回过头去,就看见刚才的小女孩儿趴在地上,一边着急地往前爬,一边哭着喊:“馍馍、馍馍……”
她的声音无力而微弱,却带着无限渴求。
渔落兮连忙掏出仅剩的两个小小野果递到小女孩儿面前。
小女孩看见野果,停止了哭叫,伸出手来去拿渔落兮手里的果子。
手刚伸到一半,突然趴倒在地。
渔落兮连忙扶起她来,却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渔落兮替她抹上了双眼,望着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小身躯神情哀戚,泪光朦胧。
老妇人朝着渔落兮走了过来,渔落兮就想把小女孩儿交给她。
她却根本没有看小女孩儿一眼,而是双眼直直地瞪着渔落兮手里的两个野果。
突然几步冲过来,抢了渔落兮手里的野果掉头就跑走了。
“喂!”
荷怀阴就要追上去。
伏流却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可是她……”
荷怀阴指着刚刚死去的小女孩儿。
伏流从渔落兮手里接过小女孩儿的尸身,抱着她往村外走去。
“伏大叔,”荷怀阴在他背后叫他,“你要带她去哪儿?”
伏流回身望了他一眼:“你是认为能把她留在这里吗?”
荷怀阴顿时哑了声。
把她就这么留在这里会是什么结局,他完全不敢去想。
伏流抱着小女孩儿继续向村外走去。
荷怀阴和渔落兮连忙跟上他。
一直走了很远,他们才在一处干裂的荒地旁挖了一个新的坑,把小女孩儿埋在了这里。
荷怀阴擦了擦眼泪,望着这座干土块堆成的小小新坟问:“其他的地方也是都这样吗?”
伏流黑沉的脸转向荷怀阴:“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走过那么多的路,那你也会跟我一样看过太多这样的地方。”
渔落兮的脸色也暗沉着:“有井水救济的地方或者原先有大河川的地方也许还能好一点。但是如果再这么旱下去,一直都没有水的话,整个泽合都会是这样,甚至更加残酷。如果所有的树木都枯萎、田里山间都寸草不生,整个泽合地界都将不会再有一个生灵……”
荷怀阴沉默下去,几乎没有再说什么。
天已经暗了,三个人就在旁边的山脚下歇脚。
渔落兮摘了野果来,荷怀阴一个也没吃。
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就坐在地上发呆。
今天所见到的景象在他脑子里一幕又一幕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感到自己整个心脏都一直在颤抖。
水!
只要有水!
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窈冥泉石,它就是水源!
三石合一!
就能让窈冥泉石再次复苏,再次流出泉水!
只要打开圣泉殿的封印就会有水了!
只要打开圣泉殿的封印!
他的脑中突然再次浮现出父皇无声的封咒……
这些封咒说的是……
他的脑中突然看到了几个奇怪的符号,父皇的声音正在念诵它们!
我听见了!
荷怀阴“嚯”地站了起来,双目仰望着天空!
我看见了!
也听见了!

渔落兮看见他样子非常奇怪,连忙叫他:“怀阴,你怎么了?”
荷怀阴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父皇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异常清晰!
 
突然,眼前浮现出娘亲从宫墙上坠落的一幕!
还有父皇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一幕!
瑶华宫满地的尸身……
貉雀山涂满山道、奔流沟壑的血流……
他又看不见了!
又听不见了!

荷怀阴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大声吼叫。

“你的命,我拿了!”长笛人大吼一声,提剑疾速奔向伏流,再次刺向他。伏流连忙翻过身来举起长柄去挡。荷怀阴见情况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