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要吃干粮

牧流谦双肩瞬间脱力，辛珂已经借力向后跃出。
她双脚轻轻落地，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伞，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撑着伞继续向前走去。
牧流谦连中了她三掌，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一看辛珂已经走了有点距离了，连忙赶上。
辛珂就在前面走。
牧流谦撑了自己的伞跟在后面。 
他也看不见她的脸，但看她脚步也未停，心里再次哭诉：娘子，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难……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辛珂离开了原本的山路，向一侧走去。
怎么回事？
牧流谦就四处张望。
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间小小的茅屋。
辛珂正朝那里走去。
原来她知道这里有地方可以避雨啊……
牧流谦突然脸上一热，尬到不行：刚刚我的样子一定蠢死了……

辛珂先收了伞，进到茅屋里。
牧流谦也跟着收了伞走了进来。
这个茅屋里几乎是空无一物，仅仅也就是四面土墙加一扇漏风的窗、然后有个屋顶而已。
不过每面墙下放了一张长凳，倒可以坐坐。
辛珂已经走到一根长凳上坐了下来。
她以前跟辛元礼一起押送犯人时也来这里歇过脚，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趁着雨赶路，要是生病了踢不动这个该死的家伙那可不好。
所以她就往这里来了。
牧流谦心里想挨着她坐，亲近点儿。
又怕她发起脾气来，万一再赌气跑到雨里去就不好了。
所以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另一面墙下的凳子上。
辛珂自己打开包袱，拿了干粮出来吃，也不招呼牧流谦。
我变成空气了吗？
牧流谦心里酸酸的。
要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带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死皮赖脸地非要投喂她，又怕她真的赌气不上衙门了。
——牧流谦哪儿知道女儿家心思变得快，辛珂心里已经是另一桩公案了，而他对辛珂的巴掌飞脚的来由，还停留在抓到小贼那天早上的那句话上。
辛珂脾气怎么就这么大？
我都对她那么好了，还拿剑指着我，动不动就踹我……
好吧，都是上辈子造的孽，我活该……
牧流谦也不吃、也不喝，自己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免得被她呕死。

辛珂隔一会儿就出去看看雨停了没有。
但是雨一点儿也没有停，连小一点儿的意思也没有。
眼看时辰一点一点过去，辛珂出去看雨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
翻过这座山、再走到可以投宿的地方，雨天路滑，怎么也得走差不多两个时辰。
这雨就这么下啊下啊，就没停过。
再这么等下去，岂不是走不了了？
难道黑灯瞎火地跟这个混蛋呆在一个屋子里？
辛珂咬咬牙，拿了伞就要往外走，怎么也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馆驿去。
牧流谦本来一直偷偷眯着眼看她。
现在见她不顾大雨就要往外走，上来就拦住了她：“雨太大了，路又滑，现在走太危险了。你要是不想跟我呆在一个屋子里，那我到外面去就好了。”
说着就走出门去，撑开了自己的伞，站在茅檐下面，顺手把门带上了。
辛珂拿着伞、透过破洞的窗棱望望外面的大雨，又望了望空空的茅屋，发了一会儿愣，慢慢走回了自己坐的地方，放下了伞。
茅檐太窄，所以牧流谦还是举着自己的伞。
他就靠在茅檐下，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外面风大雨大又冷，辛珂看他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自己倒觉得过意不去，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伸出手去想拉开门让他进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收了手走回去坐了下来：这个家伙太讨厌，要让他得了意只怕更讨厌。
天终于全黑了。
辛珂抱着自己的剑靠着墙闭上眼睛。
但她也不敢睡。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门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被推开了。
辛珂不动声色，悄悄握了握自己的剑。
就听牧流谦摸到了他原来坐的地方，又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牧流谦就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辛珂心里冷哼了一声:敢乱来，要你好看!
忽然她感到一个软软的像衣服、又像披风一样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牧流谦还伸手理了理，让它盖盖好。
然后就听到他轻轻地向门那边走过去。
辛珂听到门关上以后，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身上盖的东西。
有点毛茸茸的，暖暖的。
外面的雨好像已经停了。
不过雨滴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
想是树叶上的、屋檐上的水珠还在风里不断地往下滚。
辛珂睁着眼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望着黑暗中模糊的牧流谦的人影说：“外面风大，你披上吧。”
就把那件毛茸茸的披风递给牧流谦。
牧流谦也没伸手来接：“我不怕冷，你睡着了会凉的，盖着暖和些。”
辛珂看他不来接，只好抱着那件披风站在那儿。
她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叹了一声:真是冤家……
又对牧流谦说：“你站在外面那么久了，腿也该酸了，进来吧。”
听了她这么说，牧流谦虽然有点小感动，但是她的心思实在太难，所以牧流谦还是说：“不方便吧……”
辛珂就往回走了：“进不进来，随你。”
牧流谦一听，那还不顺阶下，这就跨脚跟着她走了进来。
辛珂还抱着那件毛茸茸的披风，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屋里黑黑的，牧流谦也看不见她的脸。
但牧流谦感觉到，她现在很安静。
不踢人、不骂人、也不拿剑指着我——牧流谦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就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也靠着墙闭上了眼。

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已经都是亮光了。
辛珂不在屋里。
牧流谦连忙打开门跑出来，到处张望，终于看见辛珂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是在看景还是在看路。
雨昨晚停了以后，好像没有再下。
已经几乎没有雨珠滴落的声音了。
牧流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帮辛珂拿了包袱，对还站在树下的辛珂喊了一声：“走吧。”
辛珂回过头向他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无风无浪，也蛮好。

辛珂向牧流谦伸手，要拿自己的包袱，牧流谦说：“我帮你拿吧，还要走山路呢。”
辛珂瞪了他一眼，仍然伸手拿过自己的包袱背在了肩上，往山路上走去。
牧流谦笑了笑，赶上去跟她并肩走着。
路上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清晨婉转的鸟鸣声。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牧流谦说。
辛珂没说话。
那就是不反对了？
牧流谦就接着往下说：“奚小姐的宴席，我并没有吃。”
虽然第一天被两个小妖怪害了。
但是那个不算。
何况我都自掏腰包了，更不能算了。
辛珂望了望他有点发愣，回过头去嘴角抿了一点点笑又立刻收了，只说：“干嘛跟我说这个？谁要听你的破事？”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给你听听。”牧流谦说。
辛珂斜了他一眼：“那个奚小姐千娇百媚，她请你吃山珍海味，你还不吃？你是不是傻？”
“我就想吃一样东西。”牧流谦说。
“想吃什么？”辛珂问。
“你包里干粮还有吗？”牧流谦问。
辛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的干粮凭什么给你吃？”
“我昨天看你吃，我就馋了，你给我吃一点呗，我肚子好饿。”牧流谦说。
辛珂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一点儿也没出息。”
说着就拿过肩上的包袱，摸出了一块干粮，扔给了牧流谦。
牧流谦接过来，笑嘻嘻地啃了起来。
嗯，挺香。
牧流谦一边啃着辛珂的干粮，一边打开自己的包袱：“那我也不能白吃你的，我的也给你吃。”
说着就掏出一块点着荷花粉箭的糕点递给辛珂。
辛珂望了他一眼，接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啃。
牧流谦一看她吃了，喜不自胜，当即又递上自己的水壶。
辛珂也接过去喝了两口，然后还给牧流谦。
牧流谦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直说“好吃”。
辛珂嗤笑一声：“瞧你那傻样，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就是好吃啊，”牧流谦擦了擦嘴边的干粮渣，“比所有的山珍海味都好吃，天下第一好吃！”
辛珂皱着鼻子笑了笑：“就会贫嘴。”

两个人下了山，又走过一个小镇。
虽然天色还不算晚，但是如果再赶路，恐怕就要错过宿处了，所以到了下一个馆驿就住下了。
牧流谦试探着说：“晚上一起在楼下堂里吃饭，好不好？”
“也行吧。”
辛珂就说了三个字。
牧流谦听了却喜得差点没直接爬到树上去。
牧流谦到自己房间放好东西就坐在堂里空桌旁等了。
没多久辛珂真的来了。
牧流谦连忙让她坐下。
吃饭的时候，牧流谦就引着辛珂说话。
辛珂就说说辛潜以前怎么手把手教自己练剑、辛元礼和辛元度怎么带着她到山里去爬树、下河里捞鱼。
辛珂说着就笑了：“从小就被他们带着疯，像个男孩子一样，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经常被我娘骂。”
牧流谦听得一脸羡慕：“这么有意思，要是小时候就认识，跟你们一起去玩，那多开心。”
辛珂撇了撇嘴：“你这个路痴，万一丢在山里，那还得了。”
牧流谦看她撇嘴的模样，带着几分俏皮，就有点呆了。
今天的娘子特别不一样……
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太讨厌我所以我才一直都没能看到她的这些模样……
辛珂看牧流谦忽然就盯着自己发呆，脸上一热，起身说：“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就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真没用，怎么又这么烫了……
夜里牧流谦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一直浮现出辛珂绯红着脸匆匆上楼的模样。
娘子现在终于像个正常女人了？
也就是说——她终于被我的机智和美貌折服了！！！
牧流谦乐得抱着枕头直打滚。

牧流谦双肩瞬间脱力，辛珂已经借力向后跃出。她双脚轻轻落地，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伞，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撑着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