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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沙余温

13.金沙余温

​它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麒麟作下的是天衡印,只有在你善念耗尽的情况下,我才能有机会。”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取代了我,你还会跟我一样保护师父吗?”幽绝道。
朱厌大笑了几声,干脆地道:“当然不会。”
“是啊,不愧是朱厌。”幽绝微笑道,“可惜,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可说不准。”朱厌亦笑道。
幽绝不再多言,默然往前走着。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榆儿的方向。
榆儿与他隔着一些距离,她的步子显得有些慢。
她受伤了。
被活阎王所伤?
还是救那个渔民的时候?
她在一瞬间便知晓自己的冰墙挡不住麒麟万物竞之力,那个渔民难逃一死,所以竟然不顾生死抢出去救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家伙?
他站在原地没动。
榆儿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在了后面。
便回身大声叫他:“幽绝,怎么不走了?”
幽绝听得她这一声,忽然心中一悸。
在蝶阵中,差一点就被涂河洞主的噬魂术抹杀魂灵的时候,他听到的那一声呼喊……
若不是那一声竭尽全力的呼喊唤醒了自己,自己的魂灵恐怕已被吞噬了。
幽绝呆了一会儿,迈步向榆儿走去。
榆儿看他过来,倒有些意外,也便立身等着他。
幽绝来至近前,道:“你受伤了。”
听他的语气,倒有些关心的意思,榆儿再次感到有点意外:“还好,没什么大碍。”
幽绝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榆儿一手。
榆儿更加意外,刚要开口,却忽见他手上泛起一层翠青的光芒。
这是麒麟之力。
这青色的光芒很快绕住了榆儿的手,她身上的疼痛便逐渐轻了。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海水之中。
仅有的一点余光中几颗星星微微闪亮。
幽绝收了手,道:“如何?”
榆儿已经不大觉得疼了,开心地道:“真是神奇,感觉好多了。”
幽绝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自己抬步向村里的方向走去。
榆儿赶上他,道:“麒麟之力如此神奇,你怎么不用它治治你的眼睛?”
被她这么一提醒,幽绝也想到了这一层。
今日一战,麒麟之力大有恢复,已非前可比,也许眼睛便能好了。
他立住了脚步,正要将麒麟之力聚至双眼,却忽然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跑来。
小弥带着小北远远地跑了过来。
终于看见了榆儿和幽绝的影子,小弥连忙一边招手一边喊:“榆儿姐姐。”
待跑到他们近前,小弥一把抓住榆儿的胳膊,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榆儿姐姐,你们没事吧?我刚听说有妖怪来了?”
榆儿笑道:“妖怪早就跑了。”
小弥拿眼睛瞥了瞥幽绝,对榆儿道:“是什么妖?你们怎么样?”
榆儿拍了拍她的肩:“只是两个不成器的小妖,我们没事。 ”
“那就好。”小弥放下心来。
榆儿一手牵着小弥,一手牵着小北,幽绝跟在她们后面,回到了唐伯家中。

是夜,幽绝再次运起麒麟之力,身上被神龟留下的伤果然有很大的好转。
眼睛也终于清楚地看见了。
只是朱厌之力的恢复看起来尚需时日。

次日天尚微明,幽绝已独自来到修习的那片海滩。
按照麒麟的指引,继续修习麒麟之力。
唐伯的身体好一些了,也起来做些事,把家里破了的渔网拿出来修补修补。
村中之人也都没有出海,有的去买了鲜红的绸布回来,有的抬着长长的木头走过,像是要去搭建什么台子,还有一些人聚在村长魏兴家中吵吵嚷嚷热闹地说着什么,一群人忙忙碌碌,仿佛在准备什么大事似的。
“姐姐,他们都在忙什么呀?”小弥跟榆儿带了小东、小北去了附近的山上玩耍,顺便砍了些山上的竹子回来,回到村里见大家这么忙碌,不免奇怪,向榆儿问道。
“前一阵子唐伯不是说最近会有神龟的祭祀吗?看样子是在做准备了。”榆儿道。
“对啊、过两天就是祭祀神龟的日子了!”小北也应道。
“每年这一天都要祭祀的,可热闹了。”小东也道。
“真的吗?”小弥听了这话,乐得拍手道,“太好了,我也要去看!”
“要乐也得过两天呢,先把这些竹子送回去吧,唐伯说要编个鱼篓呢。”榆儿提了提手中的青翠细长的竹子道。
几个人便一路往唐伯家回转。
“回来了?”唐伯正在院中,渔网已修补得差不多了,见了榆儿他们带回的翠竹,点头笑道:“今年的竹子长得不错,可以编个大点的鱼篓了。”
说着便将补好的渔网收进屋内,取了蔑刀来,将那几根竹子一刀一刀劈成细细的、均匀的竹条。
然后将竹条都收捡整齐,放在手边,坐在院中开始编制鱼篓。
唐伯编得非常熟练,细细均匀的翠绿竹条在他手中左弯右倾,轻快地转动,不一时已略有了些雏形。
榆儿、小弥并小东、小北较少见到这样的精致活儿,都围在唐伯周围看着他一点一点编来。
幽绝回转时,唐伯一个鱼篓已编了大半了。
见他进院来,小北先向他招手,道:“幽绝哥哥,快来看,我爹编鱼篓编得可好了。”
小弥也跑过去对幽绝笑道:“幽绝公子,一起去看看呀,可有意思了。”
幽绝却愣在当地,怔怔地望着唐伯手中翻飞的竹条。
“唐伯编得好快,才一会儿已经快要编好了,你快走吧。”小弥拉了拉他的胳膊。
幽绝仍只是怔怔地望着唐伯编制的双手、以及他手中跳跃的翠绿竹条。
小弥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那边榆儿抬起头来,看见幽绝神色,心下诧异不已。
走过来对小弥道:“你快去看吧,唐伯就快全编好了。”
小弥便又跑回到唐伯身旁去了。
“幽绝?”榆儿轻声唤他。
他却仍然只是望着唐伯处发呆。
榆儿便不再作声,也将眼望向唐伯处。
唐伯被几个人围着,但小东和小北个子还小,正好能将唐伯编制的双手看在眼里。
那些粗细均匀的翠绿竹条在唐伯手下就像个听话的孩子,非常服帖、乖巧。
他编的很熟练、很细心。
这一切并没什么不对。
可是……
她再侧头看幽绝,他的眼睛从刚才惊异的大睁、已变成微微收缩,紧蹙着眉尖,呼吸也似乎开始不均匀起来。
忽然幽绝掉头往院外大步走出。
“幽绝!”榆儿忙叫他。
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榆儿追到院门口,看幽绝已经跑了起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榆儿连忙向幽绝跑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榆儿追到海边,在海岸边找到了幽绝。
他正坐在一颗大石上,望着茫茫的海面发呆。
他眼睛上不再蒙着伤布,又恢复了原先俊美的模样。
看来他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半沉入海面的夕阳金黄温暖的光线如轻纱般轻轻笼着他琉璃般的脸庞,那张绝美的脸上却紧蹙着眉尖、微微抿着暗红的唇线,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满是话语,又似乎一句也无。

海浪已退去,被海浪冲刷得又细又柔软的数不清的沙子聚集成一个寂静的沙滩,在夕阳下,尚带着水滴的细沙也微微泛着彩色的光芒。
沙粒中散落着一些美丽的贝壳、海螺,还有两只螃蟹正慵懒地向岸边的石缝爬去。
榆儿走到沙滩上,拾起一个洁白底色金黄纹络的海螺,对着夕阳照了照,这海螺的金黄与夕阳的金黄映照在一处,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喂,接着!”榆儿走到幽绝所坐的大石旁,将一样东西抛向他。
幽绝也不知是何物,见那东西向自己飞来,便伸手接了。
只觉手中温暖潮湿,却是一个白底金黄的海螺,还带着整整一天阳光的余温。
“海螺能倾听心中的声音,你知道吗?”榆儿对他笑道。
幽绝侧头望见了那个浅蓝衫裙的身影。
他认得她的声音,也认得这个身影。
夕阳的光芒就如这整个海滩、辽阔的大海一般,也毫不吝啬地倾洒在她身上。
一头青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微金色,那夕阳似乎也闪耀在她明亮、黝黑的眼中。
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她。
如初春绽放的玉兰花一般的笑容,纯净、鲜明。
是夕阳的金光太过耀眼吗?还是刚刚恢复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么明亮的光线?
这样明媚的样子,好似灼痛了他的眼睛。
榆儿又朝他走得近了一些,问道:“朱厌和麒麟,为何会在你体内?”
幽绝转过脸去,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只冷然道:“这是幽绝之事,与你何干?”
“它们在你体内,确是你一己之事,但它们神力非凡,如今你在人间,麒麟与朱厌皆以你之一念而驱其之力,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榆儿道。
“怎么?”幽绝漠然道。
“朱厌性恶,只知残虐杀戮,麒麟厚载,古来普泽万物,你亲身修习,应该最能体会,它们是完全相悖的两种神力。”榆儿道。
“那又如何?”幽绝浅笑道。
“朱厌现世,天下大兵,麒麟普仁,兴生万物。你那个师父为何封印麒麟、独蓄朱厌,我虽然不知究竟,但想来你应该是明白的了?”榆儿道。
听了她这句话,幽绝立起身来,跳下大石,眼神凌厉地望着她道:“我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
榆儿定定望着他,道:“我长离哥哥授你心法,虽说眼前是为了你疗伤复原,可这其中他的一片苦心,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他是他,我是我。”幽绝道。
“我长离哥哥教你心法,自然就是你师父,你得知些礼法、唤他一声师父才对吧?”
幽绝淡然道:“他不是我师父,幽绝只有一个师父。”
榆儿料想他必是如此回答,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你师父的?”
“幽绝自幼便跟随师父。”幽绝道。
榆儿点了点头,道:“你对你师父这样'忠心’,甘心随他修习朱厌之力,就是想报复这世间之人,是吗?”
幽绝突闻此言,倒有些愕然,道:“什么意思?”
榆儿道:“你说你自幼便跟随你师父,那么在遇到你师父之前,你应该还很年幼了。如此幼年,身怀两种相悖的神力却又不知驾驭之法,可想而知,世人会是如何对你了,一定受了不少苦难吧?”
幽绝的脸色有些难看,紧抿薄唇,瞪着榆儿,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榆儿道:“你本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身怀此种怪力,其中艰辛坎坷,不言而喻,世情本便是如此,你憎恨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幽绝闻言,讶然望着她,不想她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薄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然顿得一回,只哼道:“我是怎样,你怎会知道,你不要太想当然了。”
“那么,你究竟是如何?你说来我听听。”榆儿道。
“我为何要说与你听?”幽绝哼道,也不再看她,转过身子,直面着粼光如银的海面。
微风轻拂,将波光涟涟推向海天相接之处,那海天一线之外,不知海流去向了何处。
榆儿亦望向那海天相接之处,道:“此身在海岸,望尽海天一线,只道海止于此,然而若能越过这一线,就会发现那海天之外,却是更加辽阔的天空与大海。”
幽绝侧眼望她,一阵海风正将她衫裙、长发吹得向后翻飞,粼粼的水光映得她的脸清亮如新月。
榆儿亦转头望着他。
幽绝却转过脸去,又默然望着海天一线。
榆儿试探地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此言问出,幽绝的眼神刹那间凌厉起来,侧头扫了她一眼,忽然转身踏步走了出去。
“幽绝!”榆儿忙道。
幽绝停下脚步,亦不转身看她,只沉声道:“我已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榆儿摇头道:“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问吧。”
幽绝自抬脚向前走去。
“但有一点,我却知晓了。”榆儿却又接着道。
“知晓什么?”幽绝回身疑惑地道。
榆儿望着他道:“你方才在那大石之上独望大海的神情,并无恨意,所以我猜,让你跑到这里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仇恨或憎恶,而是难过、亦或是痛楚?”
这句话便如一句重击敲在幽绝胸中,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榆儿看他神情,知自己所料应是不差,接着道:“若你心中还为过去的事而难过、痛楚,还为之留恋、伤痛,那么,朱厌之力,它并不适合你。”
“你懂什么?”幽绝愠怒地道。
榆儿道:“朱厌与麒麟,相克不相容,如今你体内封印已破去,它们如何,皆在你一念之间,你何不问问它。”说着用手指点了点他手中海螺,接着道,“问问它,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选择……”
幽绝望了望手中海螺,道:“选择?”
榆儿点点头,道:“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人,无论天命如何,最终决定自己命运的,其实并非其他,而是自己,不是吗?”
幽绝静静地望着榆儿,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榆儿一直望着他,见他只是沉默,又开口道:“你……”
幽绝却冷笑着打断她道:“够了,想向我说教,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榆儿看他神色,摇头道:“我今日所言,你愿听则听,不听便罢。不过呢,还有一点……”
言至此处,却顿了下来。
“还有什么?”幽绝冷声道。
榆儿望着他,晕开笑来,接着道:“你这冷眉冷眼讨人嫌的样子,其实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比起来,已经是好了十倍也不止了,你自己是不是不知道啊?”
幽绝听得这一说,倒愣了一愣。
“这个表情不错,”榆儿笑道,“可爱多了。”
幽绝却瞪了她一眼,忽然踏步走出,向沙滩外快步走去。
榆儿笑了一回,在他后面大声道:“谢谢你替我疗伤。”
幽绝回头看她。
榆儿便扬起手来,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它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麒麟作下的是天衡印,只有在你善念耗尽的情况下,我才能有机会。”“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