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假意胜真心
“爹!”迟凛岂肯罢休。 “是啊,凛儿。”迟夫人在旁亦道,“你就听你爹一劝吧。” 迟凛跪于地上再三恳求,无奈迟无为只是不允。 “起来吧。”迟夫人伸手将迟凛拉起,拍了拍他衣衫上沾的尘土,柔声道:“都这么晚了,回去歇着吧。” “回去吧,我跟你娘也要歇着了。”迟无为道。 迟凛只好出了房门,回至自己屋内。 榆儿和栗原早已走了。 明日若宁葭得了消息,不知会是什么样。 心中辗转,却无有良计。 晨曦初现,栗原身上的冰薄了不少。 终于震碎了冰层,得了自由。 屋檐下走过两个内侍。 忽觉脖子一凉,伸手摸出一块碎冰,奇道:“这炎夏之日,怎么会有冰?” 另一人指着地上道:“奇怪,这地上也有好些碎冰。” “这可真是奇了。” 两人一并称奇。 栗原早已走了。 “皇上、皇上。” 永平帝睁开眼来,懿庄皇后坐于床侧,向他微笑道:“该上朝了。” “什么时辰了?”永平帝道。 “丑时三刻了。”懿庄皇后道。 永平帝便起身来。 宫女们打了热水来,常福已进来伺候。 穿戴已毕,与皇后告辞。 “皇上今日可与蒙将军说吗?”懿庄皇后问道。 “蒙将军远征辛苦,孤王让他今日在家中歇息,不必上朝了。”永平帝道。 “也好。”懿庄皇后道。 “常福,起驾。”永平帝道。 御辇已备好,永平帝便上辇离去。 朝堂之上,礼部侍郎左运紧急奏报,宣州辖下丰梁城一个村庄——兰沃村突发疫情。 一月之内,已上百人发病,死亡十数人。 “地方医士如何?”永平帝道。 “已委派医士前往,但疫病甚为棘手,还未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左运奏道。 “立刻令御医馆傅立义、关辙前往宣州,务必尽快控制住疫情。”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传令净月城及宣州各大药行,所有药草丹丸,皆须先以疫地为要,绝不可延误。”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各位爱卿还有何良策?”永平帝向下问道。 “启禀皇上,”归德中郎段远之上前奏道,“臣愿领监押药草之职。” “好。”永平帝道。 疫情紧急,不容延误,当日两位御医便出发前往宣州。 二皇子熙昌亦欲随行而去。 “二皇子,有下官与关医士,请放心吧。”傅立义为难道。 熙昌向来以他为师,修习医药之事。 “平日多赖傅师父细心教导,熙昌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熙昌道。 傅立义沉吟一回,道:“此事还需禀明皇上、皇后并承妃娘娘。” 承妃为熙昌生母。 “疫情紧急,刻不容缓。”熙昌道。 “这……”傅立义顿道,“若无皇上恩准,皇子不得擅自出宫。” “我有父皇御赐的追月腰牌,可随时出宫。”熙昌道。 傅立义拈着颌下长须,踌躇不定。 其他人亦不敢妄言。 熙昌却已收拾好药箱,先行上了行车。 傅立义无奈,只好上车。 其他人等亦各自登程。 敬邺宫。 “娘、娘……”宁阳大声叫着,急匆匆进了宫门。 邺妃还在梳妆,听了她的声音,缓缓道:“怎么了?一大清早,嚷嚷什么?” “娘,昨日父皇来过了?”宁阳走得急,还有些喘息。 永平帝很少踏足敬邺宫,昨夜突然到来,一定不是小事。 宁阳一早得了这个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来过了。”邺妃起身来,对着镜子照了照两边鬓花,淡淡道。 “父皇过来是为什么事?”宁阳道,还喘着。 邺妃走至乌木桌前,坐了下来。 宫女红菱忙上来斟了一杯茶。 邺妃端起青瓷杯子微微喝了一口。 “娘,到底什么事?”宁阳忙又赶至桌前,急道。 “宁阳,”邺妃缓缓道,“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你懂吗?” “我懂。”宁阳点头道。 “来,坐下。”邺妃向宁阳道。 宁阳便亦在桌前坐了下来。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过一世安稳的生活,你懂吗?”邺妃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我懂啊。”宁阳又点头道,“哎呀,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昨日父皇又说了什么?” 蒙翰振已暗里给她递过消息,说这几日会向父皇提亲。 昨日父皇特特来敬邺宫,只怕就是为此事。 娘却一直不说,只跟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 “昨日萧丞相府夫人来为其三子提亲,你很快就要出嫁了。”邺妃道。 她说的很慢,眼睛却直盯着宁阳。 “什么?!萧丞相家?”宁阳“霍”地立起身来,惊道:“怎么会是萧家?” “萧家三子温文尔雅,又是相府门第,正好般配。”邺妃道,声音很静。 “他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闷葫芦一个!”宁阳大声道,“打小我就烦他了!想我嫁给他,妄想!” “宁阳!”邺妃忽然立起身,厉声喝道,“萧家已经开了口,你父皇也已经同意了,你很快就会是萧家的媳妇,谁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才不嫁那个连两石弓都拿不稳的窝囊废!”宁阳吼道。 话音刚落,脸上已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婚姻自有你父皇做主,你愿不愿意都得嫁!”邺妃竖着眉毛,声音又高了一层。 “好,你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宁阳也竖起眉来吼道,“但是我绝不会嫁给什么萧家!” “你不嫁萧家,难道想嫁给那个家伙等着守寡吗?”邺妃也吼了起来。 “那个家伙?娘、知道?”宁阳倒有些吃惊。 “上月初四,你去了哪里?”邺妃盯着宁阳质问道。 “我、我……”宁阳没说下去,忽然回身望着繁花、玉锦道,“怎么回事?” 玉锦跪倒在地,哭道:“二公主,对不起。” “好啊,是你!”宁阳当即竖起眉来,一巴掌劈向玉锦。 她正是气盛,这一掌直打得玉锦滚到地上,左边脸上立时便红透了。 一掌打完,回身对邺妃扬眉道:“我就是喜欢他,我要嫁的是蒙家!” “谁教你这么没规没距,一个堂堂公主,学个野丫头跟别人私会!还敢这么样对你娘大呼小叫!”邺妃厉声喝道。 “谁教的,还有谁教我!你是我娘啊!”宁阳大声道。 “好,今日为娘就好好教教你。”邺妃盛气满面,大声叫道,“红菱,给我取鞭子来!” 这母女二人常有冲突争执之事,不过,像今日这样大动干戈的却并不常见。 左右宫女也不敢上来劝,红菱取了鞭子,双手递给邺妃。 “跪下!”邺妃向宁阳喝道。 “我偏不跪!”宁阳道。 “红菱、红香,给我按住她!”邺妃向两个宫女厉声吩咐道。 红菱、红香走上前来,却不敢伸手。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有我呢!”邺妃向两人喝道。 红菱、红香只好上前将宁阳按住。 宁阳兀自不肯跪。 邺妃走到她身后,在她脚弯上踹了一脚,她这才跪倒,抬起脸来狠狠瞪着邺妃。 邺妃扬起鞭子,在她身上连抽了五鞭。 她每一鞭都非常用力,似乎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而是自己二十多年来都难以驱散的怨恨。 宁阳却哼也不哼地直瞪着她。 这倔强的目光却让邺妃更加气盛,扬起手来,又一鞭狠狠抽向宁阳。 宁阳忽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落下的鞭子,站了起来。 “你也不用打我,我求你也没用,我找父皇去!”宁阳撇开手中鞭子,转身出了敬邺宫。 “二公主,你身上的伤……”繁花跟在后面道。 “怕什么?给父皇看了正好。”宁阳道。 早朝方散。 永平帝刚刚离了大殿回到偏殿,就见宁阳领着几个宫女急急走来。 走得近些,细看她脸上有些伤痕。 “父皇!”宁阳未至近前,已开口叫道。 待走到跟前,也不行礼,向永平帝道:“我不要嫁什么萧家!” 永平帝也素知她母女二人脾性,此时听了宁阳这话,知道是她二人已冲突在先了。 “宁阳,又跟你娘吵架了?”永平帝皱眉道。 “父皇,我不要嫁萧家!”宁阳也不答话,只向永平帝道。 “这件事,还需商议。”永平帝道。 “不需要商议,那个萧恒期想都别想!”宁阳挑着眉道。 “宁阳,你跟我进来。”永平帝道。 说着踏脚进了偏殿,回头向常福道:“你们都在门外,不许其他人进来。” “是。”常福应道。 永平帝领着宁阳进了殿中,回身关了殿门。 “宁阳,萧丞相家三公子,虽然性格温和些,但是文才武略也很出众,你这样脾性,正好相补,定能夫妇和顺。”永平帝向宁阳和声道。 “他哪儿是温和,他就是窝囊,我才不要嫁这样的人!”宁阳道。 “你娘也是为你着想,才让父皇我推掉蒙家,都是为你好啊。”永平帝叹道。 “什么?!”宁阳初闻此言,忙又问道:“父皇,你说娘推掉了蒙家?!” “是啊,昨夜孤王去敬邺宫,跟你娘说起蒙家提亲之事,她不愿你……” 永平帝话尚未完,宁阳已抢道:“父皇昨夜去敬邺宫,是说蒙家提亲的事?” “是,不过……”永平帝道。 “这么说,蒙家也来提亲了?”宁阳喜道。 “昨日午后蒙将军与孤王说起过这件事。”永平帝道。 “好!父皇,我就嫁蒙家!”宁阳眉开眼笑地道。 “这……”永平帝望着她的模样,倒有些疑惑了。 这母女俩,怎么一个抵死不愿,一个一听了要嫁蒙家就一反方才的一脸不痛快反而兴高采烈的。 “宁阳,你跟蒙家四子……”永平帝望着宁阳沉声道。 “是啊,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宁阳朗声道。 “你、你怎么……”永平帝有些怒道,“你可是公主!” “他也是将军之家,我们自小就一块儿玩,我就是喜欢他,有什么要紧?”宁阳道。 “你、真是太胡来了!”永平帝愠怒未消。 “父皇。”宁阳忽然双膝跪地,与永平帝叩了个头,扬起脸来笑道,“我就嫁蒙家!” 她这一俯身,永平帝却看见了她身上交错的鞭痕,还透着新鲜的血迹。 “宁阳,你这伤!”永平帝惊道,“你娘下手怎么这么狠……” “父皇,我知道娘想让我嫁萧家,怕我守寡。”宁阳道,“但是,我就要嫁蒙家,父皇也不会让我守寡的。”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还须跟萧蒙两家商议。”永平帝道。 “父皇答应了我,我才回去。”宁阳仰着脸望着永平帝道。 “宁阳,你先回去,你的话父皇会记得的。”永平帝道。 “好。”宁阳立起身来道,“那我就先回去,父皇别忘了我的话就好。” 说完果然开了门,领了繁花、玉锦等回了旭阳宫。 宁阳方离去,御医馆来人奏报,二皇子已随两位医士前往宣州疫地。 永平帝吃了一惊,但此时,却不能派人去追。 沉吟一回,只道:“熙昌志在医药,去疾安病乃医药本分,就让他去吧。” 清早,迟凛急急赶到蒙府。 “长风,你怎么来了?”蒙翰振迎出道。 “蒙四兄,”迟凛与他拱手见礼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昨日园中新进了一些荷花,不如一起去看看。”蒙翰振道。 “好。”迟凛道。 “请。”蒙翰振在前,迟凛在后,两人同入后园。 一位十七八岁的藕衫女子自另一廊下远远见了他二人,也不招呼,自拐入另一月形拱门。 蒙府花园虽不如御花园那般大,但亦颇有规模。 一片碧绿的湖水上新植的荷花尚未见花蕾,圆润翠绿的荷叶连绵开来,亦别有韵致。 两人立于沁香亭中,正好将满湖翠绿收入眼底。 “长风,你看这新荷如何?”蒙翰振眺望着湖面微笑道。 迟凛却无心欣赏,皱眉望着他道:“蒙四兄,萧家亦向皇后求娶二公主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蒙翰振道。 “那你还不快想想办法。”迟凛道。 “二公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蒙翰振侧头望着迟凛笑道。 “那皇上的意思呢?”迟凛道。 “我已经跟爹提起过跟二公主的事,他会看着办的。”蒙翰振道。 “万一皇上执意不顾二公主的意思呢?”迟凛道。 “长风,该担心的人,恐怕不是我。”蒙翰振望着迟凛,眼含深意,微笑道,“二公主什么时候输给三公主过?” 迟凛低头望着湖面随风泛起的微微涟漪,忧思不语。 “你可有好法子吗?”蒙翰振道。 迟凛摇了摇头。 “萧丞相家既然开了口,断无收回之理,皇上亦不会不顾萧家之请。”蒙翰振道,“如今宫中只有两位适龄公主,何况按长幼之序,亦该当是二公主与三公主。” “我知道。”迟凛仍凝望着湖面缓声道。 “这确是难办,需好好筹谋一番。”蒙翰振道。 “我再去与爹商议此事,先告辞。”迟凛向蒙翰振拱手作别。 蒙翰振相送至府门前,两相别过。 迟凛骑马自去,蒙翰振回至自己房间。 却有一人等在自己房中。 藕色衣衫,长长瘦瘦的脸颊,尖尖下巴。 “五妹怎么来了?”蒙翰振见了她,笑问道。 此女正是蒙家五女,名唤蒙婷玉。 “他走了?”看他进屋,蒙婷玉问道。 “他哪儿还坐得住。”蒙翰振笑道,亦在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茶喝了。 “他自然是着急,不过,四哥你就这么笃定,万一二公主真嫁了萧家,你怎么办?”蒙婷玉道。 “二公主嫁了萧家,不是还有三公主吗?”蒙翰振道。 “三公主可看不上你。”蒙婷玉道。 “她怎么想有什么要紧,反正蒙翰振娶的是公主,做的是驸马爷。”蒙翰振端起手中茶杯,抿了一口。 “你就不怕二公主闹?”蒙婷玉道。 “她要嫁了萧家,闹的就是萧家,我怕什么?”蒙翰振笑道。 “这个二公主,脾气可真够大的,她要真嫁了我们蒙家,我得赶紧嫁出去,免得受她的气。”蒙婷玉亦笑道。 蒙翰振闻言大笑起来,道:“她在别处脾气再大,到了我面前,还不是乖乖的,五妹尽管放心就是。” “四哥,你可真厉害,她怎么就那么听你的话?”蒙婷玉道。 “女人嘛,都一样。”蒙翰振笑道。 “当日安国夫人有意将二公主说与迟家,我们蒙家抢在前面,会不会有些不妥?”蒙婷玉提醒道。 “爹已去过安国夫人府中了,”蒙翰振道,“放心吧。” “爹对你的事,比我的事上心多了。”蒙婷玉略有些不悦道。 “怎么会?等迎娶公主的事过去,爹一定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的。”蒙翰振笑道。 “我才不稀罕。”蒙婷玉说着便起身来,出门去了。 蒙翰振望着她背影笑了笑。 此时,宁葭才刚刚起来。 今日睡得晚了些。 芳绮、芳容打了水进来,净了手脸。 芳容收拾布巾、水出去,芳绮与宁葭梳妆。 芳绮连着掉了两次簪花,宁葭有些奇怪。 “芳绮,你不舒服吗?”宁葭望着镜中道。 “没有。”芳绮轻声答道。 “若不舒服,就去歇着,让芳容来就好了。”宁葭向镜中的她微笑道。 “我没事。”芳绮道。 顿了一回,迟疑道:“三公主,迟校尉今日午后会进宫吧。” “应该会吧,今日校场有练习。”宁葭道。 “今日便想法见个面,好不好?”芳绮道。 那日与迟凛见面之事,宁葭并未说予她。 “不用了,他要来时,自会来的。”宁葭轻声道,脸色微红。 芳绮手上并未曾停,神思却有些恍惚。 “疼!”宁葭叫道。 芳绮忙跪道:“奴婢失手了,三公主恕罪。” “没事,你起来吧。”宁葭道。 望了她一回,笑道:“不过,你今日是怎么了,有点怪怪的。” “今日奴婢听说了、一件事。”芳绮起身来,望着宁葭,欲言又止。 “什么事?”宁葭望着她微笑道。 “昨日蒙将军他……”芳绮又顿住不语。 “蒙将军?他……”宁葭道,“跟父皇提亲了,是吗?” “三公主、怎么知道?”芳绮忽被她说中,倒有些吃惊。 “我、我猜的……”宁葭道。 与迟凛见面的事,倒也无须瞒着芳绮,不过,她终究说不出口。 “三公主,萧丞相家和蒙将军家皆来提亲,只怕有些不妥。”芳绮犹疑道。 “他们是给二姐提亲,有何不妥?”宁葭微笑道。 榆儿在旁听了,心中暗叹道:“难怪栗原说她傻。” “两家都要提亲,可是二公主只有一个……”芳绮缓声道。 “是啊,是有点麻烦。”宁葭道。 迟凛说过,二姐是对蒙家四子有意,不知道是否会如意。 “不过,不管二公主许了谁家,皇上他、总不会让另一家落空……”芳绮缓缓说来,终于将这话说出了口。 宁葭听了她这些话,猛然醒觉过来,脸霎时白了。
“爹!”迟凛岂肯罢休。 “是啊,凛儿。”迟夫人在旁亦道,“你就听你爹一劝吧。” 迟凛跪于地上再三恳求,无奈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