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天外泉
榆儿回到蒹葭宫,想告诉宁葭这件事,又怕她着急、伤心。 琢磨一回,还是先找迟凛想想办法吧。 夜已深了,宁葭翻腾了许久,终于睡了。 榆儿悄悄出了梨花门。 “终于出来了,等你好久了。”栗原坐于海棠树荫中,向她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榆儿望着他道。 “萧家一大清早就跑来求媳妇儿,蒙匡下午跟皇帝老儿也求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栗原走出树荫,向榆儿笑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整天都在哪里鬼混呢?”榆儿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有那个傻公主还睡得着。”栗原道。 “傻公主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榆儿道。 “你不知道你出来做什么?”栗原道,“晚上在德庄宫,不知道是谁露了狐狸尾巴了。” “就你眼尖。”榆儿笑道,“快走吧,别废话了。” 说着已跃上宫墙。 “走得快走得慢都一样,你急什么?”栗原道,亦跟着跃上。 不一会儿,二人就出了皇宫。 “迟府在哪儿?”榆儿回头向栗原问道。 “看你跑得这么快,还以为你知道呢。”栗原笑道。 “你这贫嘴的毛病是不是也该改改了?”榆儿道。 “那得看你了。”栗原道,向着榆儿脸上凑了过来。 榆儿绕到他背后,道:“你好麻烦!” “你赶紧从了我不就不麻烦了。”栗原回身望着她,嘴角扯开邪笑道。 “要知道是你,我爹肯定会把你两只翅膀扯下来烤了。”榆儿道。 “我上次下山的时候,方伯还让我若是见了你,要我好好照顾你呢。”栗原道。 “他是让你照顾我,没让你欺负我。”榆儿道。 “我有欺负你吗?我这就是好好照顾你啊。”栗原道,邪笑着又凑了过来。 榆儿将左手在身前划了一条弧线,一道浅蓝冰壁挡在了面前。 “想欺负我?等你破得了我的雪山晶再说。”榆儿笑道。 “是吗?若我破得了你的雪山晶,你就答应了吗?”栗原笑道。 “到时候再说。”榆儿道。 “一言为定,到时候你想反悔,我也不答应。”栗原道。 说着向左跃出半尺,回头对榆儿道:“走吧。” 榆儿便也跟上。 净月城。 天外泉。 淡淡月色照着紫檀妆台。 翠绿窗纱随着微风轻轻飘起。 连绵的青砾瓦屋檐上,一个瘦长的黑影正向着这扇窗户掠来,眨眼已跃入窗内。 天外泉的当家,玉溯一身华服,正坐于屋中紫檀桌旁灯下翻看一卷微微泛黄的书册。 来人跃入窗内,便立于窗前望着她。 她却也不惊慌,缓缓起身,向来人道:“你来了。” 青色面具遮住了他右边的一侧脸。 露出的左脸如琉璃光洁,眉眼深邃、唇鼻流畅。 正是幽绝。 “我要寻一个人。”幽绝道。 “寻人这样的事,自然交予天外泉最为合适。”玉溯道。 “你能寻到吗?”幽绝道。 “自然。不过……” 玉溯说至此处,却顿住不语。 “不过什么?”幽绝道。 “即使寻到她,只怕亦无济于事。”玉溯道。 “为什么?”幽绝道。 “她所持冰轮非常人能驱使,何况朱厌之力原属火性,正与其相悖,难以发挥出雪山晶真正的力量。”玉溯道。 “你也这么说?”幽绝道。 “子卿想必也已与你说过了。”玉溯道,“世间道法修习,各有其道,无法勉强。” “那就让她来驱动。”幽绝道。 “这就是为难之处。”玉溯道,“她若非真心助你,反而会成为一个障碍。” 幽绝闻她此言,沉默不语。 神龟曾经从海怪手中救下她,所以她曾不顾生死阻止我斩杀神龟。 要让她转过头来帮我杀神龟、取神龟之心,这绝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事。 玉溯接着道:“而且,她若非真心助你,也无法发挥出雪山晶真正的效用。” “这些不用多说,幽绝自然明白。你只说可有什么办法?”幽绝道。 “办法倒不是没有。”玉溯道。 缓步走至绿纱窗前,拂开窗纱,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雕花木窗。 薄薄的月色便探了进来。 “什么办法?”幽绝转身望着她道。 玉溯道:“神龟于她有恩,所以她绝不会轻易帮你去杀神龟。除非……” “除非什么?”幽绝道。 “除非你对她意义非凡,她心甘情愿地听你的话。”玉溯道。 “那我该怎么做?”幽绝道。 玉溯望着幽绝微微笑道:“你需要好好地待她,让她对你身心合一,甘心为你做任何事。” 幽绝听得极其莫名:“究竟要怎么做?” 玉溯仍然带着微微笑容,道:“稍待。” 说着迤逦走至门前,拉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便回转,身后跟着一个胭脂长裙、眉眼清丽的十七八岁的女子。 “幽绝大人。”女子进来,向幽绝屈膝行了一礼。 “这是胭脂,究竟该怎么做,她会教你的。”玉溯道。 “她?”幽绝半信半疑地道。 “幽绝大人,请跟我来。”胭脂向幽绝道,转身走了出去。 幽绝便跟着她往外走。 “幽绝。”玉溯在后叫住他。 幽绝回身道:“什么?” “无论胭脂让你做什么,你都一定要好好地配合她。要记住,这都是为了尊主。”玉溯道。 幽绝点了点头,跟在胭脂身后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胭脂见幽绝进来,便走去关上了房门,回身向幽绝道:“玉溯大人已经告诉过我,幽绝大人不愿别人触碰自己,所以请幽绝大人先自己宽衣。” “需要这么麻烦吗?”幽绝道。 胭脂道:“胭脂一心效忠玉溯大人,当然也希望尊主能够早日痊愈。想必幽绝大人也是一样的。” 幽绝望了她一会儿,走到屏风后自去宽衣。 胭脂在屏风外道:“身上衣物皆不能留。” “什么?”幽绝只当自己听错了。 “幽绝大人,这都是为了尊主。”胭脂道。 玉溯已经嘱咐过:要想近幽绝的身,必须先让幽绝明白这一点。 幽绝果然不再多问,将身上衣物皆除下。 胭脂在屏风外也已将衣物尽皆褪去,走进了屏风内…… 隔壁屋内只剩下玉溯自己,她仍坐在桌旁,拿起方才那卷书册继续翻看。 方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隔壁的门骤然打开,幽绝匆匆跑了出来。 玉溯似乎并不吃惊。 望着门口站着的半边左脸涨红、衣衫散乱的幽绝,微微皱了皱眉。 幽绝双眼瞪着她,自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扔向她:“找到她之后在你窗前挂上浅蓝轻纱。” 玉溯接过画轴,望着他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幽绝甩下这句话,已跃出屋去。 “玉溯大人,对不起,胭脂没能完成任务。”胭脂已跪在屋中。 玉溯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 胭脂便起身来,立于她身侧。 玉溯展开画轴来,只见其上描画着一个窈窕明笑的女子, 一袭凌云衫,发髻如云,柳眉细齿,笑颜欣然。 胭脂在旁亦看了一回,叹道:“这个女子好生明媚。” 玉溯眉峰微聚:“子卿曾道幽绝丹青有限,如此笔力,看来尊主所忧并非无理。” 缓缓走至窗前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幽绝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玉溯面色微黑:“看来,这件事单靠幽绝恐怕不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埋下祸根。” “那、该怎么办呢?”胭脂道。 “须让使者去一趟七情谷,有了那个人相助,此事方好成得。”玉溯道。 “七情谷?”胭脂道。 “这件事我自会安排。”玉溯将画轴递给胭脂,“你去找这个人。” “是。”胭脂接过画轴应道。 胭脂立起身来,向玉溯道:“玉溯大人为何不用更直接的办法?” “东海神龟若是如此易得,又何须这般周折。”玉溯道,“雪山晶必须要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迟凛正睡着,忽觉胸中憋闷,呼吸难畅。 忙睁眼看时,见一个人影就在自己床前,自己鼻子被那人一手捏住,心中大惊,右手一掌推出。 那人却向后跃出,笑道:“醒了。” 这声音…… 迟凛翻身下床,道:“你又来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旁边还有一人答道。 声音浑厚,带着些戏谑。 错不了,就是那夜的那个妖物。 “你们来做什么?”迟凛厉声问道。 “哎哟,火气还不小呢。”榆儿笑道。 “一会儿他的火气只怕会更大。”栗原亦笑道。 忽闻‘仓啷’一声,迟凛已将床侧悬着的寒剑拔出,气蕴如柱,迅速刺向栗原。 “又来了。”栗原微微侧身躲过,叹道。 “我们可是好心来告诉你三公主的事情,你就这个态度吗?”榆儿坐至桌边,手撑着半边脑袋,望着迟凛笑道。 迟凛便暂收了剑,沉声道:“三公主?什么事?” “今日辅国大将军升了骠骑大将军,你知道吗?”栗原道。 “自然知道。”迟凛道。 “那骠骑大将军向皇帝求娶二公主,你知道吗?”栗原道。 “大概知道。”迟凛淡淡道。 “你还真知道啊。”栗原道。 迟凛并不搭言。 “那萧丞相府夫人也去求了皇后,要娶二公主,这个你也知道?”栗原道。 “什么?”迟凛闻他此言,真是大吃一惊! “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栗原耸了耸肩道。 “怎么回事?”迟凛沉声道。 “皇家有佳人,人家有儿郎,正好般配。”栗原道。 迟凛皱眉思想一回,道声:“糟了!” “恩,确实挺糟。”栗原道。 “三公主呢?她知道了吗?”迟凛转向榆儿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明日就难说了。”榆儿站起身来,走到栗原身侧站住,望着迟凛道。 “多谢相告。”迟凛向二人拱手道,绕过二人,打开房门,急步走了出去。 “他走了。”栗原向榆儿道。 “恩,我们也该走了。”榆儿道。 二人亦出了迟凛房间,跃上屋檐,向外掠出。 榆儿出了迟府,仍往皇宫方向掠去。 “怎么?还要回皇宫?”栗原追上她道。 “是啊。”榆儿道,“你不愿意回,自己找地方玩去就是了。” “虽说是她救过你,不过这事儿自有皇帝老儿做主,你白操心有什么用?”栗原在后道,“这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不如跟我一起吧。” “事在人为,三公主那个性子,我要是不管,就真的要遗恨终身了。”榆儿道。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你又不是她娘。”栗原道,“就是她的亲娘承妃,还让她嫁萧家呢。” “是啊,摊上这样一个娘,难怪三公主是这幅样子了。”榆儿叹道。 两人说着,已来到皇宫墙外。 榆儿率先跃上墙头。 栗原也便跟上。 “你爱去哪里都可以,干嘛老跟着我。”榆儿道。 “我不跟着你,万一你撞到老道手里,我岂不是没娘子了。”栗原道。 “我就是不撞到天玄手里,也不是你娘子。”榆儿道。 “这你说的可不算。”栗原笑道,一手揽住榆儿腰,抱着她飞过两个屋檐,才将她放下来。 榆儿双眼瞪着她,也不说话。 “这次很乖嘛。”栗原邪邪笑道,向她脸上凑了过去。 忽觉浑身冰冷僵硬,再看时,一层浅蓝薄冰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呼吸倒还无碍。 “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吧。”榆儿哼道,一个纵步,跃了出去。 “喂!先帮我把冰解开!”栗原压着声音叫道。 榆儿头也不回,已去远了。 “女人狠,妖女更狠!”栗原摇摇头叹道。 且说迟凛出了房门,急急奔到父亲房前,重重叩门。 “谁啊?”是迟无为的声音。 迟无为,字久治,官拜定南将军。 “爹,是我!”迟凛应道,“孩儿有急事儿,您快开门!” 迟凛一向稳重,半夜里敲门,只怕是有大事。 迟无为不敢贪睡,忙起身开门。 见门打开,迟凛忙跨进门中。 “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急?”迟夫人亦被吵醒,穿了衣服起身来。 “爹、娘,”迟凛向二老拱手道,“今日事出紧急,请恕儿惊扰之罪。” “无妨,有什么急事?快说。”迟无为道。 “孩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娘成全。”迟凛道。 “且说来听听。”迟无为道。 “是啊,凛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迟夫人道。 “孩儿想娶三公主为妻,请爹爹去向皇上提亲。”迟凛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迟无为听了,沉吟不语。 迟夫人倒先言道:“这是好事儿啊,若能成得,于迟家亦是件荣耀。” “凛儿,求娶公主,以迟家多年对朝廷效忠之功,并非不能。”迟无为缓缓道,“不过,亦不急在这一时。” 只为此事,何至于急成这样,只怕另有缘由,迟无为便不应承。 “爹!”迟凛道,“不能再等了!” “嫁娶乃是大事。近日朝中事务繁多,且过一阵再说吧。”迟无为缓缓说道,回身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爹,若再等下去,宁葭就要嫁入别家了!”迟凛急道。 “凛儿,你这是……”迟夫人惊道,“你怎么能直呼三公主名讳!” “她虽是公主,也会是我迟凛的妻子。”迟凛道。 “你便是真心想娶他,皇上还不知是何想法,总得慢慢筹划才好。”迟无为淡然道。 “昨日蒙将军与萧丞相府已同向皇上求了亲,要娶二公主,不能再等了!”迟凛道。 “蒙将军和萧丞相府?这……”迟夫人闻言,踌躇不语。 迟无为听了这些,已明了于心。 “凛儿,”迟无为走至迟凛面前,望着他缓缓道:“你该知道皇上的决定。” “如今圣旨尚未下,我迟家也能争上一争!”迟凛道。 “跟谁争?蒙将军?萧丞相?”迟无为望着他道,“还是,皇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跟宁葭已有了约定,绝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迟凛道。 “凛儿、三公主她也知道吗?”迟夫人问道。 “是。”迟凛道。 忽然双膝跪于地上,向迟无为拜倒。 “爹,如今尚有一线希望,孩儿只求爹成全!”迟凛伏于地上,向迟无为道。 “凛儿,并非爹不愿。若能娶得公主,于我迟家亦是莫大的荣耀。”迟无为摇头叹道,“但是,如今蒙家、萧家皆是朝中重臣,尤其是蒙家,连皇上也要倚重于他,与他结下仇怨,让我迟家以后如何在朝廷立足?”
榆儿回到蒹葭宫,想告诉宁葭这件事,又怕她着急、伤心。 琢磨一回,还是先找迟凛想想办法吧。 夜已深了,宁葭翻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