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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青衫红梅问卿意,夜探柳府说分明

19.青衫红梅问卿意,夜探柳府说分明


冬日的第一片雪花飘落时,梅林中绽开了第一朵殷红的梅花。
柳默来时尚早,雪尚未停,天地间洋洋洒洒,雪白如羽。
清漪还未开门,他便在梅林中自在闲走。
踏着薄薄的积雪,在疏枝丛中忽然瞥见一点微红,近看时,那小小一朵红梅方才略略绽开,不禁欣喜非常。
清漪开门来,见他远远在那梅林之中,便也来至梅林。
柳默闻得踏雪之声,已知她来,回身望着她,待她走近,牵过她的手,拉她站在自己身旁,将那红梅绽开处指与她同看。
清漪见了,亦自是欢喜。
“不枉你精心照护,今冬便开了。”柳默道。
清漪点点头:“不想今日得见,与这初雪同至,更是难得。”
又对柳默道:“近来你只是修习剑术,很久不闻你笛声了,今日便吹奏一曲,可好?”
“你既会得,不如与我同奏,如何?”柳默道。
“好。”
清漪点头道。
各自取出长笛,立于那梅林之下,雪羽之中,扬起笛声悠悠,仍是那曲《江梅引》。
只是如今二人心境已然不同,那笛声透着初雪的喜悦,袅袅冉冉,柔情满怀,又是双声同奏,其声清越,飘散在梅林之中、锦水之上。
笛声止时,雪亦飘停。
二人执手相看,笑意融融。

稍时二人回至屋内,桌上残灯未收,一袭青衫置于桌上。
昨夜熬得晚些,今日便起得迟了,尚未及收拾。
既已完成,便对柳默道:“初次给你制衣,不知是否合身,何不试一试?”
柳默见此情景,已知她彻夜缝制,不免心有所动,将她拥住,轻声道:“不用试,自然合身。”
清漪笑道:“到底试过方知。”
拿来与他比了,果然无差,便道:“我且洗净收好,再与你吧。”
“好。”柳默点头道。
见那衣襟上所绣,竟是先前她描绘的绛石苏花样:“如何绣的绛石苏花?”
清漪顿了顿,轻声道:“你若不喜,我再换别的罢了。”
柳默拿过衣衫,细细端详,雪紫花瓣似能闻得微微幽香,可见缝制之人颇费了心力,柔声道:“如此好花,怎可辜负?”
揽过清漪,又道:“以后别这么辛苦了,别熬坏了身子。”
清漪轻轻点头。
一时话毕,柳默仍去军中。

柳默随方伯修习剑术已两月有余,如今仍是每日申时前来。
清漪也常去看他,只觉他身形更轻盈了许多,一管玉笛变化万千、风声凌厉,若再与那长鞭、九环刀战时,应是游刃有余了,精进之快,让清漪暗自吃惊。

不觉又已是元宵佳节。
榆儿初来慕州,逢此盛会,自是不能错过。
方伯与莲姨自然应允晚间带她前去,她却缠着清漪,要与她同去。
清漪便与他们约定城中相见。
今日方伯未至,柳默仍是申时至林中练习,清漪在旁相陪。
酉时收了笛,对清漪道:“今日早些回去吧,榆儿还等着你呢。”
清漪亦点头。
二人回至清漪居所,梅林中已有半数盛开。
柳默道:“难得今日盛会,你何不换一身衣衫,我在这梅林之中候你便是。”
“好。”
清漪应道,自进屋更衣。
柳默便至梅林中闲步。
梅林已然盛开许多花朵,红白相间,微香渺渺,观之忘神。
闻得人来之声,回头看时,只见清漪着了件藕荷色袄裙,披了件宝蓝披风,不觉恍然:这身装束,不是去年元宵灯会时所穿吗?
清漪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轻声道:“怎么,不好吗?”
柳默木然摇头:“不、不是,很好……”
她的目光似乎又穿透了自己,望向那个遥远的人。
清漪侧身望那梅枝,伸出手去,轻轻摘下一朵红梅,拿在手中细看,眉间微蹙,似在犹豫什么。
柳默忆起,那时她发髻之间,确是插了一朵红梅。
为什么又是这身装束?
为什么偏偏又是红梅?
数月以来,两人情投意合,两无参商,已很久不见她忧思之色,今日为何又面带隐忧?
此时此景,他无法再作他想,难道她,总在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念着他吗?
虽然他早已知道,清漪不可能忘记那个人,也并不想与那个人一争长短,只想陪在她身边。
但这样的纪念,仍然让他心中一阵刺痛。
清漪却浑然不觉,兀自望着手中红梅发呆。
柳默深吸了一口气,走至清漪身旁,从她手中取过那朵红梅,将它插在她发髻之间,又轻轻拥住她,不发一言。
清漪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只静静任他拥着,亦不言语。
良久,柳默方放开她,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快走吧,别去太晚了。”
清漪亦点点头。
两人同乘一匹,方往城中走去。

街市如往年一般挂满了各式花灯,绘着各式新鲜花样。
官绅商贾、平民百姓、公子王孙、小姐夫人、白发老人、总发孩童,无不齐聚于此,真是热闹非凡。
榆儿初见了这样场面,真是欢喜无限,四处奔跑、到处张望,方伯、莲姨、清漪、柳默四人不过是跟在她身后罢了。
在一处见了一盏画着一只白狐狸的花灯,榆儿爱不释手,柳默自然买下予她。
又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泥人、拨浪鼓、年画……不过是些小孩的玩意,榆儿毕竟是孩子,见了无不喜欢,四人在后自然不免与她置些。
虽然已是尽量拣些好的、精致些的买,及至一条街走完,也已满载于身了。
直逛到街市人皆散去,方才回转。
榆儿已累得在方伯背上睡着了。
方伯与莲姨带她回去,柳默自然与清漪同归。
至院门前,两人依依道别。

柳默回至馨兰苑屋内,黯然而坐,清漪今日装束的模样总挥之不去。
若是有一天柳默不在,她是否也会这般念着我呢?
起身走至墙边打开一个箱笼来,清漪上次所制青衫静静躺在其中。
一朵融雪浅紫的绛石苏花还欣然绽放。
柳默衣衫向来是秋棠收拾整理,这件衣衫他却自行收了,置于自己卧房箱笼之中。
柳默弯腰双手将这件绛石苏青衫整齐取出,回至书桌旁坐下,细细抚摸端详一回,取来纸笔,研了墨,提笔勾出一朵纤长的小花来,正是绛石苏。

元宵节后,一切如旧。
无风时节,冬日的阳光亦温暖照人。
清漪正在屋内整理近来养护心得,忽听得院外车马人声,出得门来看时,只见一个丫头扶着秦老夫人进得院来。
管家秦和带了其他人等在院外等候。
毕竟是冬日时节,秦老夫人在藏青袄上还罩了一件深红大氅,捂着手炉。
见清漪出来,对她笑道:“我不来看你,你便不去看我了?”
清漪迎上来,将她扶住:“老夫人怎么有兴致来此?”
“听说你这里梅花开得甚好,来瞧个新鲜。”秦老夫人道,“远远地就见这红白梅花团簇如云,果然好景致。”
“您若喜欢,差了人摘几枝回去,供于案上赏玩便了,不必远途奔波。”清漪道。
“你久不曾来,我也闲着无事,况今日天晴和暖,我也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秦老夫人道。
清漪将她扶进屋内,在那朝阳的窗户底下坐了,又与她拢了火盆,端上热茶来。
“你这里倒清静。”秦老夫人道。
“老夫人身体可还康健?”清漪道。
“倒还硬朗,不然,亦来不了你这里。”秦老夫人道,“既来了,也别闷坐在屋里,与我同去看看你那梅林,如何?”
清漪便在前带路,与她同去梅林。
进得梅林,只闻暗香微动,红之如火,白之如雪,疏枝参差,各得其韵。
清漪扶着秦老夫人边走边看,秦老夫人叹道:“亏你养得这么好,我该早来才是。”
清漪便拣几枝摘下,交予跟随秦老夫人的丫鬟,嘱她带回府中,好生照看。
一时看毕,仍回屋内,清漪仍让她坐于窗前那太阳底下,又重添了热茶。
秦老夫人喝了一口:“此茶甚是清淡,你还是这般口味。”
“淡中自有真味,若浓时反而失了味道。”清漪道。
“上次同饮时,老身与你说的,你可愿意吗?”秦老夫人道。
清漪见她又提起此话,只道:“多谢老夫人,只是清漪并无此意。”
“那是我秦家无福了。”秦老夫人道。
“老夫人如此说,清漪实不敢当。”清漪道。
“罢了,只说了一句,你竟再不上我秦家门了,如今便不提此话。”秦老夫人笑道,“只是难得你我如此投缘,日后若有难处,可说与老身,或能替你排解一二也未可知。”
清漪对她施礼道:“多谢。”
秦老夫人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老身这便回去。”
清漪亦起身相送。
至院门外,秦老夫人回头对清漪道:“不必远送了。他日若得闲,还来望望老身,两个人说说话吧。”
清漪自然应允。
于是两相别过。

这日申时,柳默仍来与方伯修习剑术。
修习完毕,回至清漪居所,四人略坐一会儿,用过晚膳,莲姨、方伯带了榆儿自回转城中。
柳默与清漪道:“蔚州有一盗贼逃至慕州,如今已然擒获,明日我须将他解送回蔚州,近日怕不能来望你了,你须多加珍重。”
“怎么要你去解送?”清漪道。
“捕捉这盗贼甚是艰难,只怕有失,所以府衙请了父亲军令,父亲让我也随行押送。”柳默道。
清漪闻言,心有所动。
这柳默两次遇袭,皆在这慕州城外。此次离了这慕州城,怕那人亦有所动。
不知与那霍云剑可有关联,今晚必得再去震远镖局走一遭。
与柳默别后,清漪换了装束,来至震远镖局,二更方过。
那霍云剑自在园中练剑,清漪便隐身于园中一棵梧桐之上。
三更过后,镖局众人皆已歇下。
这霍云剑果然换了黑衣,亦不走大门,自那后门角上一个小门中出了镖局,来至城东一处林中。立于树下,一声哨响,出来四个人,高矮胖瘦不同,皆是黑衣装束,想是早已等候在此。那九环刀并长鞭者亦在其中,虽不曾见其面容,这兵器是错不了的。
只听霍云剑道:“两次失手,公子已然怪罪,此次必要得手。”
清漪在树上闻得,不知这公子是何人物。
再细听那几人说些什么。
“这人也是命硬,两次施毒亦未能得手。”
一人道,此人手握一把长剑。
“何苦等明后日,今晚便去了结罢了。”
另一人道,此人手执长链,连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铜球。
“不可。”霍云剑道,“公子之意,不便在城中动手,以免后患。”
“此次我们合五人之力,当是无虞,请公子安心便是。”九环刀道。
“只是那紫衣女子两次相救,且颇难对付,不知她此次可会再来。”长鞭道。
“无妨。”霍云剑道,“此次你我五人联手,必让他再不能活着回这慕州城。”
“此次公子可同往?”九环刀道。
清漪闻得,立刻凝神静听。
“初次时曾至,但并未曾告知于我,此次尚不知。”霍云剑道。
原来那时那人却在!
于是五人便商议在何处伏等,如何拦截,如何攻击,谁人护守,谁人主攻。
清漪在上闻得,真是筹划妥当。
近数月柳默虽然进益颇多,只是不知那长剑并铜球如何,又五人同出,是否能平安度过,尚不可知。
那公子究竟是何人物,五人也未再提及。
五人商议妥当,各自散去。

清漪亦离了林中,来至柳府,悄悄进至柳默屋内。
柳默早已歇下。
及至床前,欲唤他醒来,柳默却翻身而起,一管玉笛直刺过来。
原来那柳默自知身处险境,其实夜里不敢贪睡,时常警醒。
“且慢,是我。”
清漪忙道。
柳默闻得此声,忙收了势:“清漪?”
“正是。”清漪应道。
柳默上前轻握她手,奇道:“你怎地到此?”
“如今你大难临头,却睡得好。”清漪道。
“可是有什么头绪了吗?”柳默问道。
清漪拉他至桌前,相挨而坐,将那日玉器铺偶遇霍夫人、探查霍云剑、及今夜霍云剑五人密谋之事一一告知。
柳默听了,哑然道:“原来竟是他。”
“怎么?”清漪道。
“这霍云剑与兄长乃是八拜之交,过往从密,不想竟是他!”柳默道。
“这霍云剑虽然可恶,只是,那公子不知是何许人,只怕他才是那幕后之人。”清漪道。
“此次拿住那霍云剑,必要问出他来。”柳默道。
清漪亦点头:“明日你先行,我自会在旁照应。”
柳默闻得,柔声道:“要辛苦你了,只是你要多加小心。万一不敌,可先退去,切不可恋战。”
清漪凛色道:“这是什么话?我自然与你同在一处。”
柳默揽过她:“柳默此生,有你足矣。我一心只要你好,若果真我柳默命运不济,你定不能如此。”
清漪闻言,往事纷纷,蓦然涌至,颤然道:“什么命运不济?别胡说!这次我定不会让你再这样离我而去!”
语至后几个字,已然哽咽。
柳默心中却奇道:这次?再这样?她口中之人又是那个人?
不禁暗叹道:你过往纷纷、今日种种,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他?
清漪不闻他声,陡然惊觉自己失言,忙道:“我自会照应周全,你不用太过忧虑。”
柳默只轻声道:“好。我自会护你周全。”
“明日还要赶路,早点歇下吧。”清漪道。
“你也早些回去,好好歇着。”柳默道。
于是清漪仍出了柳府,回至锦水边居所。

到得院内,却见门前站着一人,细看时,却是莲姨。
莲姨满脸焦急之色,见了清漪,忙迎上来:“清漪,你回来就好了,快跟我去看看榆儿。”
说着拉着清漪就走。

清漪便也跟上,一边惊问道:“榆儿怎么了?”
“她白日不知吃了什么,如今腹泻不止,高热不退,甚是厉害!”莲姨道。
清漪也不及多言,两人匆匆赶往城内。
及至,榆儿躺在床上,精神全无,脸色苍白,并唇色亦是灰白。
以手试之,浑身滚烫。
如今只怕是勉强维持人形罢了。
当下不敢怠慢,忙拿过手来诊脉。
只觉脉已然悠而缓,难以触及。
忙取出针来,与她疏通脉络,又喂她吃下双宜丹,调和内腑,培养精神。
又取了糖水与她服下,护住体液不衰。
一番忙碌,榆儿面色渐缓,但仍高热不退。
如此情景,几日内必要在此照护。
看看天明,榆儿暂时睡稳了,便与方伯说了柳默之事。
方伯道:“榆儿之事劳你费心,柳默处自有我去照应,你尽可安心。”
方伯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愿同去照应,清漪自然放心。
于是方伯与二人告辞,自往去柳默行中。
亦未便与柳默说之,只在远处跟着队伍行走便了。

且说柳默一行押了囚车,辰时三刻出得城门,向蔚州而去。
行了两日,来至一处,名曰乱石岗。
林木丛生,怪石嶙峋,望而生畏。
且前后两百里皆无人烟,只闻乌鸦悲鸣之声。
那霍云剑等人便是等在此处。
见柳默一行人进得岗内,突然几十个贼盗打扮的人冲出,同行监押的衙门头领和差役都大吃一惊。
头领于猛一边招架一边大喊:“看好囚车!”
忽然几个霹雳弹同时炸开,浓烟滚滚。
马匹受了惊吓扬蹄嘶鸣、不辨方向地乱窜。
柳默所乘马匹也撒开四蹄奔叫逃窜。
柳默伏在马背上,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突闻风声异动,长鞭及铜球者看准柳默已经率先攻出,鞭走左,铜球击右。
柳默自清漪处听得他们在此处等候,心下早有提防,此时见既攻来,长身跃起,离了马背,躲开这一击。
左足刚点地,两把长剑同时刺到,柳默立刻再长身跃起,落在一颗大石之上。
身形尚未站稳,长鞭、铜球同时袭至,九环刀同时向他左腿扫至。

冬日的第一片雪花飘落时,梅林中绽开了第一朵殷红的梅花。柳默来时尚早,雪尚未停,天地间洋洋洒洒,雪白如羽。清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