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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桑家门聘媒提亲事,百里家索聘三生草

30.桑家门聘媒提亲事,百里家索聘三生草






回至家门,桑远已备好饭菜,坐于院中候他。
见他进得门来,衣衫沾了好些泥土,脸上、手上都是划痕,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桑洛却笑望着他道:“爹,我要娶亲。”
桑远不由得一愣:“这是什么话?怎么忽然说这个?”
“平日里你总说要让我早些成亲,今日怎么不高兴吗?”桑洛仍笑道。
桑远望了望他:“可是那送药的姑娘?”
桑洛点点头,眉间眼中皆透着笑意。
“她是谁家的姑娘?”桑远道。
“是村东百里家。”桑洛道。
“却是她?”桑远沉吟道,“听说那家只得一个老人并一个姑娘,那老人极是难相与……”
“孩儿此生,唯愿以她为妻,”桑洛望着父亲道,“无论何事,必要成之!”
对桑远深深一揖:“还望爹你成全孩儿。”
桑远见他如此,叹道:“既如此,明日我便请人去提亲便是。成与不成,再说吧。”
桑洛立起身来,笑意满面,对桑远道:“多谢爹。”
桑远摇摇头微笑道:“平日里要与你说亲,你只当不闻,如今却这般性急。先吃饭吧。”
桑洛便与他同入屋内。
晚饭过后,父子两于灯下说些闲话。

次日桑远果然请了媒人,备了聘礼,去至村东百里家门。
桑洛便在家中等候。
只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桑远便已回转。
桑洛看他面带愠怒,便知事果不谐。
桑远进得门来见了他,只道:“那老妇人果然厉害,嘴上竟毫不留情面!”
“究竟如何?”桑洛道。
“爹再为你另寻别家罢了。”桑远道。
“姥姥究竟怎么说的?”桑洛道。
“进门只方报了家门姓名,已然不快,媒人好话说尽,一概不听。”桑远道。
“爹没有跟她冲突吧?”桑洛道。
“也没特别说什么,只是不允。”桑远道,“言语之间,倒是说你……”
“说我什么?”桑洛道。
“你是不是常去找她家的姑娘?”桑远道。
桑洛踌躇不语。
桑远蹙眉道:“虽说这里小村小门,不比城邑中高门宅院,你也太随意了,难怪人家说你。”
“是,孩儿知道。”桑洛只应道。
“既然人家不愿意,我自会与你再寻别家,你且耐心些。”桑远道。
“爹不必别处去寻,除了此家,我断不愿意。”桑洛却道。
桑远望了他片刻,叹道:“且过些时候再说吧。”
桑洛点点头:“爹你受累了。”
桑远摇摇头:“我不过白挨两句说,也没什么。不过……”
看了看他,顿道:“你要真想娶她家的姑娘,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总会有办法的,爹你不必担心。”桑洛道。
桑远微微点点头,起身道:“我有点事,去街市走一遭,你自忙你的吧。”
桑洛便应承:“爹自加小心。”
桑远点点头,自出门而去。
桑洛便自在家读些闲书,亦不出门。

次日,桑洛晨间练完剑法,便出门往瑶夷山去。
这次却未至山上,只在途中等候。
清漪尚未来至,便自袖中取出长笛,立于山野之中悠悠吹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见清漪远远走来。
桑洛迎上前去,望着她笑道:“今日怎地这么晚?”
清漪亦笑道:“是你太早了。”
桑洛上前轻轻握住她双手,柔声道:“姥姥没说你什么吧?”
清漪顿道:“昨天、姥姥对你父亲、说了些不好的话……”
“不要紧,爹都告诉我了,他并不介意。”桑洛道。
清漪又踌躇道:“姥姥她,果然并不同意……”
“我再想办法,你不必忧心。”桑洛道,“走吧,我陪你上山。”
“好。”
清漪亦笑着点头。
桑洛便接过她背上竹筐,牵了她,两人同上山去。
采得累时,便在那山石之上坐着略歇一回。
桑洛将长笛取出,吹奏新曲。
清漪道:“从前只觉笛声单调无味,不想你竟吹得这般好。”
“你若喜欢,我亦教予你,如何?”桑洛道。
“自然好。”清漪欣喜道。
桑洛便将吹奏之法一一说与她,清漪试着吹奏一回,只略得一二罢了。
住了笛声,清漪笑道:“看你吹时只觉简单,原来亦是难学。”
桑洛道:“七弦琴如此难学,你皆会得,笛之奏法最是简单,稍加练习,自会好的。”
两人再练习一回,只怕误了天色,便仍去采摘药草。
黄昏时分,下得山来,仍回村中。
清漪道:“我自家去,你就别去了,免得姥姥责骂你。”
“一起吧,我正要去见姥姥。”桑洛道。
“你见姥姥做什么?”清漪惊道。
桑洛伸手理了理清漪鬓发,柔声道:“见了姥姥,才好求她答应我们早日成亲呀。”
清漪脸色微红,却又忧心道:“只怕姥姥不能答应呢。”
“我去见姥姥,求她答允,无论姥姥要我做什么,我必做到。”
桑洛说着拉着清漪一同往清漪家行去。
尚未至清漪家门前,已远远见姥姥在院门前张望。
见他二人同来,脸上愠怒,却并不作声。
待二人走至门前,对二人道:“都进来。”
自己先转身进了院门。
桑洛便与清漪同进了院中。
姥姥对清漪道:“去,把院门关好。”
清漪便依言将院门合上。
桑洛将盛了药草的竹筐亦置于一旁,与姥姥一揖:“姥姥。”
姥姥却并不理会他,只对清漪道:“跪下。”
清漪闻言,愣了一回。
“还不跪?”
姥姥厉声道。
清漪便依言跪于院中石上。
桑洛见状,对姥姥一揖:“姥姥,不知清漪她做错何事,为何罚她?”
姥姥道:“平日里不好好修习医术,持家修身,却在外与他人私会,这岂是好人家女儿所为?还不该罚!”
桑洛走至清漪身旁,亦跪在她侧旁,对姥姥揖道:“晚辈待清漪一片赤诚,还望姥姥垂怜。”
姥姥冷眼看他:“药草已送回,你可回去了。”
桑洛仍跪于地:“我与清漪皆是真心,姥姥您别怪她。”
“你还不走是吗?”
姥姥轻哼一声,向清漪道:“去打一盆水来。”
清漪便去厨房打了一盆水来。
“跪下,将水端平。”姥姥道。
清漪便跪于原处,端着水。
桑洛忙将清漪水盆取过,自家端着,对姥姥道:“姥姥要罚,只罚桑洛便好。”
姥姥却不答言,只拿眼望着清漪,厉声道:“清漪!”
清漪便去桑洛手中取回水盆,自己端着。
桑洛还待开口,姥姥已先冷声道:“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便让她多跪一日。”
桑洛急道:“桑洛有何不到之处,姥姥告诉我,我皆改过便是,只望您成全我和清漪。”
“你并无不到之处,只是我们寒门小户,高攀不起。”姥姥道。
“姥姥,”桑洛长身揖道,“我与清漪已有约定,今生今世,绝不相离,请姥姥怜惜我们一片心意!”
姥姥却仍冷声道:“你若再说时,她只怕三日也不能起来了。”
桑洛见她仍是如此,便道:“姥姥全然不听,这样责罚清漪,桑洛便在此相陪便是!”
姥姥见他这般,怒道:“你最好快回家去,不然,哼……”
“您老饶了清漪,否则桑洛绝不离开!”桑洛道。
姥姥哼道:“那我便去寻一个能带走你的人!”
说着便往院门走去。
桑洛见状忙起身来拦在她前面,无奈道:“好,我现在回去。”
望了一眼尚跪在院中的清漪,打开院门,踏门出去。
姥姥在后,随即将门合了。
只听院内姥姥道:“将水端好,不许洒出!跪到明日早间才许起来!”
桑洛立于院外,无计可施。
没想到姥姥全然不理会自己所有之言,却一味折磨清漪!
姥姥从门缝里看他还立于院门外未曾离去,在内向他道:“你只在我家门前这样,叫别人见了,好说我家教无方,说她水性轻狂吗?”
桑洛听她如是说,默然半晌,只好转身回转家门。
进得自家院门,亦不进屋,只在那院中跪倒。
桑远见他如此,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能说服姥姥,只好在这里陪她。”桑洛道。
桑远便知与那百里家有关,叹道:“你这是何苦!她家不过是寻常人家,以你的人品相貌,便寻个好十倍的,亦非难事,何苦这样?”
桑洛道:“爹,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世上自然有比她好的,只是孩儿此生,只此一人,别人如何,皆与我无干。”
他自跪在那儿,晚饭时桑远来叫,亦不起来。
看看夜深,桑远又来拉他,他只道:“爹你自去睡吧。”
夜里桑远又出来劝得两回,他还只是跪着。
桑远无奈,便随他去,亦不再来劝他。
桑洛在院中直跪到天明方起身来,亦不进屋,出了院门直往清漪家去。
因跪得一夜,膝盖疼痛,走得慢些。
到得清漪家院外,立于墙外细听一回,并无一声。
爬上墙头,伸头往里一看,清漪还跪在院中,手中还端着那盆水。
端了这一夜,手兀自发抖,看她脸色亦是苍白,紧咬着嘴唇,勉强跪直身子。
不想姥姥竟真这般狠心!
桑洛在外不由心中酸痛,下得墙头,就要去推门。
手刚触及门沿,又缩了回来。
姥姥如此固执严厉,若见了自己,只怕清漪还要更受折磨,默立一回,终转身回至家中。

次日晨间,只怕清漪今日要去山中,便至村外等候。
然而候得多时,并不见清漪踪影。
如此过得两日,皆不见清漪出村来。
知是姥姥怕他二人在外私会,已禁了她去山中采药了。
桑洛便又来至清漪家院外,只是亦不走近,远远立于树下望着清漪家方向。
望了多时,并不见有人出入。
时将近午,方见姥姥挎了个篮子,出门往街市去了。
桑洛看她走远,方上前轻叩院门。
院门开时,正是清漪。
几日未见,她脸色依然苍白,身形愈显消瘦。
然而见了他,却对他微微笑道:“你来了。”
桑洛默然望她一回,柔声道:“膝盖还疼吗?手怎么样?”
“已经好了。”清漪笑道。
桑洛进得院中,掩上院门,将清漪拥过,哑声道:“姥姥平日对你,皆是这般严厉吗?”
“也不是,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清漪道。
桑洛沉吟一回,轻声道:“清漪,跟我走吧。”
清漪一惊,立正身子:“什么?”
“姥姥若要我改的地方,我自会尽皆改过;要我做什么,我亦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可是,她如今只折磨你!这不行!”桑洛拉过清漪手,“如今只有你随了我去,方能成得此事!”
清漪抽出手来,摇头道:“不可!这万万不可!”
“你不信我吗?”桑洛道,“还是,你后悔了?”
“不是!”清漪又摇摇头,沉吟一回道,“姥姥她如今这般年纪,其实身体已然不大好了,是不能离人的……”
桑洛闻言沉默不语,半晌缓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便再慢慢想别的法子。”
清漪点点头,忽又道:“你快走吧,姥姥回来见了你,又要生气了!”
桑洛道:“那我先回去。”
清漪道:“这阵子,先别过来了……”
桑洛再次拥住她:“我会再想办法的。”
好一会儿才松开她来,拉开院门,回头又望一眼清漪。
清漪微微笑着,对他道:“快回去吧。”
桑洛方提步出了院门。

此后几日,桑洛便只是夜间饭后悄然至清漪家院外,默立一回,听院内一老一少时有应答,皆是寻常家话。
思量得几日,并无头绪。
这日晚间睡时,忽摸到怀中一物,取出看时,却是袁伯赠予的那颗鹤红花种子。
默看一时,想那袁伯言语之间似乎与姥姥颇有些渊源,何不去请他说说?
心下有了主意,次日晨起便早早地来至袁伯家中。
袁伯见了他,只笑道:“进来吧。”
桑洛便进屋,二人对面而坐。
“这么早就来,可有急事?”袁伯道。
桑洛顿道:“袁伯与清漪姥姥,可相熟吗?”
“常有些往来罢了。”袁伯道。
“如今姥姥她拒了媒人、推了亲事,无论我说什么,只是不听,又只对清漪施以严罚。不知我究竟何处不对?”桑洛道。
袁伯摇摇头道:“并非你不对。”
“那究竟是为何?”桑洛道。
“你且莫问。”袁伯道,“我今日得闲,去百里家走一遭吧。”
桑洛起身一揖道:“如此,多谢了!”
“你先不忙谢我,成与不成,尚在两说。”袁伯立起身来道,“既要去,便趁现在。”
桑洛亦起身,二人出得门来,行得一段,在街前作别。
袁伯自往清漪家去,桑洛便回家中等候。
候得一个多时辰,仍不见袁伯到来,心中焦急。
立于院中,袖中取出长笛,吹得几声,皆是杂乱,复又收了。
又过得半个多时辰,方见袁伯进得院来。
桑洛忙迎上前去,急道:“如何?”
袁伯看了看他,摇头叹道:“清漪姥姥要我别与她寻亲,只要农家实诚本分之人。”
桑洛闻言急道:“姥姥究竟为什么这样?”
袁伯拍拍他肩:“且莫心急,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说罢与他作别,桑洛将袁伯送出院门,回至屋中坐于桌旁,思想良策。
然而,白日夜间苦思百遍,无有出处。
这日,正在院中烦恼时,忽闻得敲门之声,开门看时,见周至在门外。
周至见了他,递与他一张小笺,对他笑道:“清漪姐姐让我给你的。”
桑洛忙接过,周至已跑走,回头又对他笑道:“先生有信,也可以给我。”
说罢跑过街角,不见了踪影。
桑洛忙拆开看时,上书一句:“明日瑶山,西门出。”
桑洛心中领会,次日早早便起来,自村西出得村来,在村外等候。
候得多时,不见她来,便将长笛取出,悠悠吹起。
一曲未终,见清漪身着一件翠绿衣衫,背着竹筐,往这边走来。
远远见了他,扬起手来,笑着跑至跟前:“等了很久吗?”
多日不见,袁伯之事又怕姥姥怪责于她,心中正忧虑她不知如何,如今见她却欢悦精神,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拉过她手,柔声道:“姥姥没有再责罚你吧?”
清漪笑道:“没有。”
细看桑洛一回,却蹙眉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并没有。”桑洛却道,“今日怎地让你出来采药?”
“这段时日皆不曾出来,昨日有几味药草已然用尽,是以让我今日进山采摘。不过……”
说至此处,清漪顿了下来,望着桑洛道:“不许我见你。”
“如今已然见了。”桑洛笑道,“快走吧。”
“嗯。”
清漪笑着点点头,两人便一同往瑶夷山来。
上得山来,一起寻找药草。
歇息之时,仍将长笛取出,将吹奏之法一一再说与她。
清漪演练几回,渐渐有些曲调了。
天色晚时,两人下山回村,一东一西,自回各自家中。
此后几日,也便如此在山中相见,同采药草,共演笛声。

这日两人采完药草下得山脚,行得片时却见一人躺倒在路边。
忙上前探看时,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衣衫已有几处划破,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不醒。
清漪自袖中取出四方绢巾,覆于他手腕之上,与其把看脉象。
诊看一回对桑洛道:“是急症,先将他带回家中,再行医治。”
桑洛便背起那人,两人同回。
回至清漪家中,却不见姥姥。
清漪让桑洛将此人背进外屋、置于榻上。
自去取来针包,将针取出,扎于那人内关、水沟、足三里、合谷等几处穴位。
取下针后,又去抓取药草,将药熬上。
一服喂下,不一时,那人醒来。
睁眼见二人,忙起身拜谢。
一时立身不稳,桑洛忙扶住他,仍与他躺好。
清漪对那人道:“你此症甚急,好在别无凶险,只是需静养几日。”
那人却仍挣扎起来,对二人揖道:“多谢相助。不敢多扰,这便告辞。”
“你身体尚虚,行走不得,且暂歇几日无妨。”清漪道。
那人走得两步,复又歪倒,桑洛又扶他躺回榻上。
清漪忽想起,天色已这般晚了,姥姥怎么还未回转。
又想到,姥姥若回来见了桑洛,又是一场气。
忙对桑洛道:“你快回去吧,免得姥姥回来见了你!”
桑洛却难放心她一人在家,对她道:“无妨,我在此照应。”
“这怎么行!”清漪急道。
“你别急。今日事出有因,姥姥该能谅解。”桑洛道。
清漪见他如此,只好暂先作罢,对他道:“你在此看护,我去寻姥姥回来。”
说罢走出门去,却闻得院中一声呵责:“清漪!你好大胆子!”
正是姥姥回转,在外已然听见两人声音,进得屋内,直瞪着桑洛:“你还敢来!”
桑洛上前一揖:“姥姥,可安好?”
姥姥哼道:“不要你假惺惺!快离了我家!”
清漪在旁忙道:“今日有人病急,长离他只是帮一下忙……”
姥姥闻言转过头来,怒瞪着清漪:“你叫他什么?”
清漪方察觉自己失言,一时无语。
姥姥还待再说,忽瞥见榻上之人,脸色立变!
那人正半坐起身,见了姥姥亦是脸色大变。
姥姥直盯着那个人,又慢慢走近,细看一回,突然颤抖着伸出右一指着那人:“你、竟是你!”
那人忙起身时脚下不稳,滚下榻来,忙又支撑爬起,勉强向姥姥揖道:“娘!”
姥姥“呸”了一声,浑身发颤,怒道:“谁是你娘!”
那人面现惭愧之色,一时无语,忽抬头望着清漪:“她是……”
姥姥见他眼望着清漪,侧身挡住他视线:“她是谁,与你无关!”
此时细看那人,衣衫破旧、满面尘土,冷哼道:“你也有今日?”
那人低下头来,面上涨红。
姥姥恨声道:“真是报应!”
又提了声音大骂:“还不快滚!”
那人便摇摇晃晃往门口走去。
清漪桑洛二人不明所以,然见那人实是难行,清漪便对姥姥道:“他急病未去,此时离去,只怕不妥。”
姥姥啐了一声道:“他早该喂了野狼!”
又对那人厉声喝道:“快滚!”
那人却直望着清漪。
姥姥再次挡到清漪前面:“快滚!”
那人方慢慢捱出门去。
清漪便望向桑洛,桑洛领会,跟出门去将那人复又背起,出了清漪家门。
本欲带回自家,转念一想,却将那人背往村西,敲开袁伯家门。
袁伯见他这么晚来访,又背了个衣衫破旧、看似病急的人,奇道:“他是你熟人?”
桑洛进屋将那人置于榻上,对袁伯道:“你不认得他?”
袁伯闻得他问,将那人细看一回,摇头道:“未曾见过。”
桑洛不禁有些失望。
“看他病成这样,你不送他去医馆,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袁伯道。
桑洛便将方才之事,略说与他。
袁伯听了亦是诧异,再将那人细看一回,道:“莫非他是……”
“是谁?”桑洛忙道。
袁伯对那人道:“你是、清漪的爹?”
“什么?”
桑洛大惊。
那人坐立不稳,正靠在榻上,见袁伯如此问,却点了点头,道声:“惭愧!”
袁伯亦点点头:“难怪!”
“究竟怎么回事?”
桑洛在旁道。
袁伯望了望他,叹道:“原本此事不该说。不过如今,你也该知道知道了。”
桑洛向他一揖道:“还望直言!”
袁伯望了那人一眼,缓缓道:“清漪家原本并非此间人氏。清漪姥爷便姓百里,在隐州城内开了一家药铺,济世活人,颇有名声。膝下无子,只得一女,自小便教她诗书琴画。医药之事,亦是精通。此人……”
说着望了榻上那人一眼,那人一脸愧色,只是默然无语。
袁伯接着道:“此人当时不过是个落魄书生,父母亡去,无力安葬,自卖其身。清漪姥爷怜其尚有几分才华,与他银钱,教他安葬父母,好生读书。他既得了百里家相助,便常有来往,与百里家小姐结下情缘,一朝聘媒,成婚成家。”
“这本是好事,后来如何?”桑洛点头道。
“后来,”袁伯道,“此人科考顺利,一路进了京,中得进士,两年未归。及回时,却只写下一纸休书!”
桑洛闻言惊道:“这是为何?”
袁伯再望那人,那人只是低着头,并不言语。
“世间皆以仕途为贵,那百里家不过是医药商事,当日落魄之时,自是感戴恩德,一朝得势,却嫌商家之名难登大雅,在京中已另娶了官家小姐,那时清漪还甚是年幼。”袁伯叹道,“那百里家虽只是医药商家,却也重清誉,如今遭这般羞辱,又怕女儿难以做人,是以收了药铺,远远避至此间……”
“原来如此!”桑洛点头道,“所以姥姥才对读书之人深恶痛绝!”
“这还未完。”袁伯道,“此人闻道百里家盘了铺子,只道家财有他一份,竟又寻至这落叶村大闹一场,清漪姥爷受气不过,一场大病,行医一生,却未能救得自身。清漪的娘愧悔一生,也早早便去世了,只姥姥一人照顾清漪这些年,如今见了此人,怎不痛恨!”
桑洛闻得此言,怒目看向那人:“你真白白玷污了圣人之名!”
袁伯走至桑洛身侧,拍拍他肩:“你如今当明白姥姥苦心,别怪她。”
桑洛叹得一声道:“桑洛怎敢?”
又对袁伯道:“如今清漪家不知是何情形,我得去走一遭。此人便先托付在此,有劳了。”
“去吧,且让他在此便是。”袁伯道。
桑洛便急急作别,往清漪家赶去。
到得清漪家,只见院门紧闭。
抬手叩门,闻得姥姥声音:“谁?”
桑洛在外报了姓名,姥姥厉声传来:“谁许你来?”
桑洛不知里面是何情形,又再叩门。
不想姥姥竟真打开门让进他来。
及进院中,立时便见清漪又跪在院中。
桑洛走至清漪身旁,跪于一侧,对姥姥道:“姥姥,您别怪清漪。”
姥姥哼道:“你若再无理纠缠,只怕她会更多苦楚。”
桑洛向姥姥道:“清漪的爹确是背信弃义,十恶难赎,然桑洛定非轻诺之人,此生绝不有负!”
姥姥惊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清漪亦侧头望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桑洛对清漪点点头,直望着姥姥又道:“袁伯都告诉我了,那个人就是清漪的爹。他当年所作所为,我已尽知。”
“好、好!”姥姥点头道,“你既已尽知,就当知道,我绝不会将清漪许你!”
桑洛道:“姥姥,我对清漪之心、生死不悔、日月可鉴!”
姥姥听罢此言,哼道:“生死不悔?”
“是!”
桑洛重重点头道。
姥姥冷声道:“既然如此,你须与我一样聘礼!”
桑洛闻听有路可循,喜道:“是何聘礼,姥姥但说无妨。”
“我这聘礼,却是难得,你可办得到吗?”姥姥道。
“无论如何难得,只这世间所有之物,桑洛必然与你办到!”桑洛道。
“好!“姥姥道,”你便上那天齐山顶,与我摘下一株三生草来,我便将清漪许你!”
桑洛尚未答言,清漪已然出声,惊道:“姥姥,不可!”
“他既说了与你生死不悔,如何不可!”姥姥对清漪道。
“姥姥你这是、真要他去送死不成?”
清漪急道,声音中已带泣声。
“这是何物?清漪你为何如此?”
桑洛在旁奇道。
清漪侧身拉过他,忽又放开手,对他道:“你回去吧。以后、我们都不再见了!”
桑洛惊道:“清漪,这是为何?”
又转头对姥姥道:“那天齐山是何处?三生草又是何物?”
清漪立起身来推他道:“你别问了,快走吧!”
桑洛却按住她手,只看着姥姥,等姥姥回答。
姥姥道:“那天齐山便在这落叶村,只因它高耸入云,与天同齐,便唤作天齐山。”
“可是在村中亦能望见,那座最高的山脉。”桑洛道。
“正是。”姥姥点头道,“天齐山顶生长着一种五寸之草,名唤三生草,四季常青。这落叶村中,但凡有人欲提亲聘媒,必以此物为信!只因欲摘此草之人,多殒命山崖之下,投胎转世去了,是以有此一名。如今之人皆贪生怕死,已然弃了古法,我百里家却不能罔顾!”
“原来如此,”桑洛听罢道,“既有此草,桑洛必去采来!”
清漪在旁急道:“那天齐山险峻难攀、不知道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丧生山崖,你、你是要白白去送死吗?!”
“清漪,”桑洛侧身握住她手,“我既允了你,终此一生,绝不相弃,就一定平安回来,你且等着我就是!”
说罢对姥姥一揖,出门而去。
清漪追至门前,姥姥却拉住她:“他不过说说罢了,难道真去吗?你这个傻姑娘!”
清漪回身向她道:“姥姥,你……”
桑洛在远处已隐约闻得姥姥之言,也不理会,看看天色,先回转家中。
次日天色微亮,将佩剑带在身上,至父亲门前跪拜于地,叩得三下,起身出门直往天齐山而去。

回至家门,桑远已备好饭菜,坐于院中候他。见他进得门来,衣衫沾了好些泥土,脸上、手上都是划痕,奇道:“你这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