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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百年雷霆断魂夜 ※35.秉红烛罗帐香暖,游苏杭故人警言

第三卷 百年雷霆断魂夜 ※35.秉红烛罗帐香暖,游苏杭故人警言





此后清漪仍细心照护,十数日后,柳默方恢复如前。
这日,清漪尚未醒来,隐约闻得笛声清扬,那曲调自遥远的时空穿云而来,异常熟悉。
半坐起身、睁眼看时,柳默正立于大石之上,背对着自己,面朝青山绿树,正吹奏着一曲。
那曲调清越高远、空灵轻跃;又渺渺茫茫,浩然无垠,正是《沧水调》。
清漪眼中泪光盈然,知他已全然记起那一世之种种,心中悲伤、心酸、欢悦、苦楚、欣慰、叹息……百味杂陈,只默默无语,听他吹奏。
一曲终了,柳默回身望向她,迎着初升的阳光,露出微微笑容,眼中彩光跳跃:“醒了吗?我吹得可对吗?”
清漪轻轻点点头,泪珠已然滚落,轻声道:“跟从前一样好。”
柳默跃下大石来走至清漪近旁,蹲下身伸出手来拭去她脸上泪痕,柔声道:“过去种种已然过去,如今我已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此后便与你朝夕相伴、共享欢悦,再不让你伤心哭泣,你说,可好吗?”
清漪点点头,泪珠犹自滚落:“好。”
柳默对她笑道:“既说好,为何还哭?”
将她脸上泪珠拭去:“以后我只要你快快乐乐的,再不要这样伤心了。”
清漪便取出绢巾,自己擦干脸上泪痕,对他笑道:“好。”
柳默将她揽过,俯下身、低下头来,吻上她柔软的双唇。
隔着三百年,她的唇依然温热湿润,唇齿之间的芳香亦一如往昔。
柳默将她压倒在青青的草地之上,忘情贪婪地摄取着。
清漪亦微闭双眼,双颊绯红,回应着他。
缠绵一时,柳默抬起头来,哑声道:“清漪,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清漪眉眼朦胧,脸泛潮红,直望着他,唤得一声“长离”,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此时知他已回转,心中之名与心中之人终于合二为一,口中所称,已然换了此名。
柳默唇边绽出微笑,却只在她唇上轻点一下,将她拉起身来:“你早些嫁了我,我不想再等了。”
清漪亦绽开笑颜,红了脸只道:“你说便是。”
柳默略一思忖,道:“我若回去,父亲定然不允。雪爷爷他们又只在这青罗峰中,不入尘世。不如我们就在此间成婚,如何?”
清漪沉吟道:“你今生到底是柳家后人,如此,怕不妥当。”
“只这柳字,便要你我分离,我要它何用?如今我只与你一处便是。”柳默道。
清漪却忧思上眉道:“如今已过得这些时日,只怕你婚期已过,那慕州城中还不知是何情状……”
柳默却截住她:“你我成亲之后,再回去看来便是,左右已成定局了。”
清漪轻轻皱眉,叹道:“她不知如何了……”
柳默伸手揽过她,柔声道:“别担心,她定会好好的。”
清漪轻声叹道:“但愿她能好好的。”
柳默扶正她身子道:“我们便去最近的城邑采买一些必要的物事来,便在此间行了大礼吧。”
清漪只轻轻点点头,不再多言。
柳默忽又道:“只是你的嫁衣,即便现在做来,怕亦要费些时日……”
清漪抬眼望他,复又低下头来,面泛红润:“那身嫁衣,我亦带在身边呢……”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蓝布包袱,打开来时,一身大红嫁衣、上用金线精心绣着数十朵梅花。
柳默不禁直望着她,又将她紧紧拥住,唤得一声:“清漪……”
清漪亦紧紧环住他,泪眼朦胧。
柳默放开她来,对她笑道:“既有了嫁衣,其他皆容易得。”
“你的一身,尚未置得。”清漪道。
“男人的衣服甚是简单,我亦不描绣,想不过几日必能得了。”柳默笑道,牵了她手,“此时便去吧。”
清漪便唤来青思,二人坐于其背,往蔚州飞去。
到得蔚州,街市自是繁华。
二人只是简单操办,因此只买了一对红烛并香供之物、与柳默裁了一匹大红布匹,再置备一些干果菜蔬、青罗峰众人倒都不食肉,柳默便也道不必买这个。
走至一个铁匠铺,柳默对清漪道:“我进去看看,你且在此等我。”
说罢自进去,清漪便在外等候。
稍时出来,递予清漪一个包袱:“先收好。”
“这是什么?”清漪奇道。
“回去再看吧。”柳默道。
清漪便收入袖中。
走得一时,来至酒坊,清漪便进去买得几坛好酒:“雪爷爷和桫椤爷爷无酒不欢,这个断断少不得。”
一时所买之物皆已齐全,柳默道:“难得来此,你可要多逛一逛吗?”
清漪笑道:“人间街市,我皆已逛遍,此处并无稀罕,便回吧。”
柳默便也点头,二人仍乘了青思回转青罗峰。
所买物事,清漪亦皆置于袖中。
柳默不禁问道:“你大小物事皆置于袖中,这是何法?”
“这是袖里乾坤,亦是莲姨教予我的。”清漪笑道,“她道我常年在外,带着许多物事终究不便,是以授我此法,甚是便利。”
回头忽对柳默道:“你若修行得法,我亦可教予你呢。”
“修行?如何修得?”柳默道。
“我以绛石苏花之身修行,是雪爷爷授得。你前日虽得方伯授予剑术,到底并非修行。修行之道,须凭各物之格,调息修气,御化生风。”
清漪望着他思忖一回:“你既为人身,怕要桀风授你了。只是他……”
说至此处,顿住不语。
“他如何?”柳默道。
清漪望了他一眼,无奈道:“他好像、不太喜欢你,怕不肯教你呢。”
“无妨。”柳默笑道,“我便与他说说看,若果然不愿,也不能勉强,再寻其他法子罢了。”
清漪点点头:“若你果然愿意修行,我亦会与他说说看。”
青思之行速亦已进益,不一时二人回至青罗峰,时方过午。
柳默对清漪道:“且在这流霜林四处走走吧。”
清漪便也随他。
流霜林内绿荫深深,树木林立。
两人在林中闲走,到得一处崖面之上,却有一处空地,只长得些青草、野花,偶有几株灌木杂散其中。
且在崖上,颇能见得阳光。
柳默道:“此处离你绛石苏之株不远,又难得如此开阔,不如就在此处吧。”
“在此处?做什么?”清漪奇道。
柳默笑道:“你我既要成亲,总得有间屋子。难道每日睡在荒野之中、幕天席地吗?”
清漪倒红了脸:“只几天罢了,何苦还做间屋子?”
柳默拉过她手,望着她道:“柳家之事,自有父亲主持、三弟照应。以后,你我便在这青罗峰中,共享此间欢乐,如何?”
清漪闻得此言,心中自是思量。
如今柳家已知自己并非人类,断是难容。
若要与他厮守,确是难回柳家了。
然而若说共居青罗峰,心中另有一层忧虑,思忖一回向柳默道:“只是这青罗峰到底不宜人居,只怕你受不得此间清苦。”
柳默仍只望着她,柔声道:“你既受得,我如何受不得?”
将她揽入怀中:“以后,我们便以此处为家,朝夕相伴。”
清漪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忽又道:“若要建屋,总得有工具,明日得去买一些来。”
柳默笑道:“我方才不是买了吗?”
清漪闻言,忆起他在铁匠铺前递予自己一个包袱。
忙取出看时,里面斧、锯、尺等一应俱全。
原来他早已作此打算。
不由得抬眼望他,柔情涌动。
柳默取了斧子,对清漪道:“你且歇着,我先去砍些树木来。”
“我白歇着亦是无用,便将这空地收拾清楚吧。”清漪道。
两人各自分工,开始建造木屋。
不几日,果然建得三间小木屋,遍围木篱。
又乘了青思,去蔚州采办得桌案、椅凳、木柜、床铺之物、厨房用物等一应家用之物。
方伯他们已然回了青罗峰,亦不在慕州城了。
榆儿见了他们这新屋,欢喜无尽,每日里常来玩耍,样样皆爱。
莲姨便亦托了清漪,置办一些人间物事,放在所居石洞之中。
新屋一切妥当,柳默新衣亦已制得,便择了吉日,知会青罗峰诸人,前来聚会。
原先购得之菜蔬早已不能用,便重又添了新的。
一番忙碌,皆已备妥,单等行礼了。

大婚之日,青罗峰诸人齐聚在新屋。
屋内狭窄,好在青罗峰山幽林深,酉时之后阳光收了势头,倒也凉爽宜人,众人便在院内坐了。
柳默自在院中相陪,莲姨与清漪在屋内梳妆。
雪爷爷与桫椤爷爷闻不得酒香,已然举杯对盏,喝了起来。
喝得两杯,桫椤爷爷道:“不对啊。”
“这么好的酒,还有何不对?”雪爷爷道。
“新人还没敬酒呢,我们就喝了,岂不吃亏?”桫椤爷爷道。
“正是。”雪爷爷亦笑道,“等清漪出来、跟这小子拜完了再喝,那方是喜酒呢。”
又转头对柳默道:“你这小子,好福气!”
望了柳默片刻,忽然哭了。
“好好的,哭什么呢?”
桫椤爷爷在旁道。
“清漪她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雪爷爷兀自擦泪。
柳默亦红了眼眶,起身对雪爷爷揖道:“雪爷爷,你放心,以后我自会好好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苦楚。”
雪爷爷亦起身来,拍拍他肩:“好!清漪她、总算没看错你!”
桫椤爷爷过来拉了二人:“坐下吧、坐下吧。”
二人重又落座,桫椤爷爷对雪爷爷道:“你就放心吧,这小子错不了!”
桀风只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看他三人这样无稽,亦不搭言。
柳默看他一人独饮,举起杯来对他道:“还要多谢你多方相助。”
桀风冷眼看他,并不与他碰杯,自端起杯子喝了:“谢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你。”
“你为她,即是为柳默,自然要谢。”柳默道。
说罢便也自喝一杯。
桀风望他一回,叹道:“今后、好好待她吧。”
“这是自然。”柳默点头道。
榆儿自在院中与青思玩耍,雪爷爷对她道:“小心点,别摔了。”
“好、知道了。”
榆儿脆声应道。

莲姨在屋内与清漪将一头乌发细细盘起,戴上头冠。
清漪自案上拿起那根绛石苏花的簪子,对莲姨道:“将这簪子也插上吧。”
莲姨接过在手,镜中看她:“他确是有心,你果然没选错人。”
清漪微微点头:“若非这样的人,我怎会为他至此……”
莲姨在后叹道:“情之一物,两情坚定时,堪比鹤红花、得艳红千年;若只是寻常结亲、勉强过活,不过徒得其名罢了,白白作践了夫妻二字。如今你二人守得云开,此后自可与鹤红花同得千年之好,总算不负你如此追寻……”
清漪展开微笑点点头,又道:“你与方伯亦不负这深情二字。”
莲姨笑道:“他倒确是难得。”
又轻声道:“这还得多谢你呢。若不是你,我与他早已阴阳两隔了。”
“何必谢我。”清漪摇摇头,“若非他待你情深,怎会有这样的缘法?”
莲姨将绛石苏花簪与清漪插于发髻,伸手又取过一面铜镜,在后照出:“觉得如何?”
清漪前后照看一回,点头笑道:“很好。”
莲姨拉她起身来,将大红的绣金嫁衣与她层层穿好,前后转看一回:“你做这嫁衣时,费了多少功夫?”
“约有半年。”清漪道。
“怪道,做得这般精致。”莲姨点头道。
“可好看吗?”清漪道。
“这还不好看?他若见了,只怕连眼也不会眨了。”莲姨笑道。
“你这是笑我呢。”
清漪脸色微红。
莲姨道:“快到时辰了,把这红盖头盖上吧。”
说着取过盖头来与她遮好,又扶她在床边坐下:“你且在此等候。时辰到时,我自会来接你。”
清漪便在床边坐了,莲姨自出门去准备。

见莲姨出来,柳默迎上:“她怎么样?”
“放心吧,保证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莲姨笑道。
柳默面色微红,一揖道:“多谢。”
雪爷爷对莲姨道:“方修呢?怎么还不来?”
“他今日有些事。”莲姨道,“我已与他说了,戌时之前定要来。”
正说着,方伯转上崖来。
莲姨见了他道:“正说你呢,时辰已快到了。”
方伯便与各人见过礼,在桀风旁边坐了。
莲姨对柳默道:“将香案摆好吧。”
摆好香案,莲姨对雪爷爷道:“这长辈之位,还得您老来坐。”
雪爷爷便也不辞,东边坐了。
莲姨又对柳默道:“时辰已到,我去扶她出来,你在此等候。”
柳默一揖道:“多谢。”
莲姨进得屋去,不一时将清漪扶出。
一身大红嫁衣,与柳默身上衣衫同色,金梅绽开、喜气洋溢。
大红盖头上金凤栖梧、彩绣辉煌。
榆儿见了,立时舍了青思窜至跟前:“这是清漪姐姐吗?怎么这么好看?”
莲姨对她道:“今日可不许调皮,站在爹旁边。”
方修便拉过榆儿,让她立于身旁。
莲姨拉开大花红缎,清漪与柳默各执一端。
莲姨对桫椤爷爷道:“开始行礼吧。”
“看你们瞎忙活,我们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这么多礼节规矩的?”桫椤爷爷道。
“礼正方才心正,这礼可不能少。”莲姨道,“今天是他们俩的大日子,你可要好生安排。”
“罢了、那便行礼吧。”桫椤爷爷笑道。
站至香案旁边:“天地钟灵万物,自是要拜。”
便对二人道:“一拜天地。”
柳默清漪便面对香案朝青山蓝天一拜。
“雪爷爷自从被清漪抓到,就没少操心,自是要拜了。”桫椤爷爷再道,“二拜高堂。”
柳默清漪转过身来,对着雪爷爷叩行大礼。
待二人起身,桫椤爷爷道:“你二人有今日,来之不易,今后也要相亲相敬、互怜互惜。”于是又道:“夫妻对拜。”
柳默清漪二人转身对面施礼。
二人拜罢,桫椤爷爷对莲姨道:“清漪不给我们敬酒吗?”
“这个得问清漪啊。”莲姨道。
“自然要敬。”清漪道。
莲姨便笑对柳默道:“清漪与我们并无避讳之处,柳公子,你与她揭了盖头,让她与我们同席吧。”
“好。”
柳默点点头。
又对莲姨道:“莲姨不必客气,只叫我柳默便是。”
莲姨对他微笑点头。
柳默伸出手来,将清漪头上金凤盖头轻轻掀起。
盖头掀开,只见她眉若烟黛、目如清水、绛点双唇、脂敷粉妆,不觉呆立。
清漪亦望着他,微微笑着。
莲姨过来扶了清漪:“你二人便在雪爷爷对面坐吧。”
扶清漪面东坐了,柳默便也在她身旁坐好。
柳默举起杯来,对众人道:“我与清漪,多仗诸位扶持,今日略备薄酒,多谢诸位相助之恩。我与清漪,同敬大家。”
说着便携了清漪起身来,清漪亦举杯:“雪爷爷、桫椤爷爷、方伯、莲姨、桀风,各位相助之恩,清漪永世铭记。”
座中雪爷爷亦起身举杯:“清漪,你如今得偿所愿,以后可要好好的……”
正说着,眼泪已流出。
桫椤爷爷起身来拍拍他肩:“你这雪老头子,越老越啰嗦了。人家两人好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雪爷爷,”柳默道,“清漪交给我,您尽管放心就是,柳默定会待她好的。”
雪爷爷擦擦眼泪:“她为你受尽艰辛,你知道就好……”
说罢饮了杯中酒。
其他诸人也都饮过。
于是众人落座,说些别话。
方修便松了榆儿。
榆儿解了锁,拉住清漪看个不停:“清漪姐姐,你这身衫裙真漂亮。”
莲姨拉过榆儿来:“你清漪姐姐今日是新娘子,当然漂亮。”
“是清漪姐姐自己做的吗?”榆儿道。
“自然是。”莲姨道。
“也教教榆儿吧,榆儿也要学。”榆儿道。
“等你长大了再学不迟。”莲姨笑道。
雪爷爷亦笑道:“等你有了如意郎君,到时候,让你清漪姐姐好好教教你。”
“我只要漂亮的衣衫,不要狼!”
榆儿脆生生答道,引得众人皆笑了。
雪爷爷望望桀风,只见他仍是自斟自饮,一声不语,对他道:“桀风,最近可有新奇的灵兽?”
桀风只淡淡道:“并没有。”
榆儿闻得灵兽二字,又转了兴趣,对桀风道:“桀风哥哥,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抓一只青思啊?”
“以后吧。”桀风对她道。
“以后?你可别忘了!”榆儿道。
望他一回,又道:“你跟长离哥哥一般大,怎么还没有新娘子?”
桀风望望她,又望了一眼清漪,转过头道:“新娘子?多麻烦!几百年几百年地追着不放,甩都甩不掉。”
榆儿还待再说,莲姨过来拉了她:“你该吃点东西了,不然晚上就要叫肚子饿了。”
便拉了榆儿在身边坐下,喂她些吃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莲姨道:“今日是他二人的大喜日子,让他们自在说会儿悄悄话,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相继起身告辞,不一时皆已散去。

清漪便要来收拾,柳默道:“今日你歇着,我来收拾就好了。”
“你劳累了这些日子,你先去歇着吧。”清漪道。
“你辛辛苦苦绣得这般好的嫁衣,难道要损了它不成?”柳默笑道。
牵了她进屋,将她按坐在床头,柔声道:“在这里好好等着我。”
转过身来,将案上一双龙凤红烛点上,回头对清漪微微一笑,自出门去了。
清漪便也由他去,自坐在那儿等他。
闲坐无事,取过瑶琴抚出一曲,春水潺潺、莺啼翠柳,正是《春水碧》之音。

抚得两回,柳默收拾罢了,进得屋来,回身掩上屋门。
清漪便起身迎上前去:“辛苦你了。”
柳默牵过她手:“只是小事,何来辛苦?”
携着她来至案前,将案上两瓣匏瓜盛上新酒,将其中一瓣轻轻捧起,递与清漪:“匏乃苦而不可食之物,以它盛酒必是苦酒。喝了这合卺酒,此后你我夫妻甘苦与共、永世相随。”
清漪接过,望着匏中之酒道:“甘苦与共、永结夫妻之好,自然要喝的。”
柳默亦端了自己的一瓣在手,双双对望,前世今生、种种苦乐悲欢,此时只化作一脉凝水烟波。
两人相对,共饮而尽。
柳默又拿起案上剪刀,自自己左边剪下一缕长发。
清漪亦接过剪刀,自自己右边剪下一缕青丝。
柳默接过,将两缕发丝轻轻绾在一处,小心地置于案上。
又拿起一根签子,将一双红烛挑亮。
映着烛光看她,更觉她眉目如水,雪肤红颜,发髻间那绛石苏花一抹融雪浅紫,甚是相宜。
柳默伸手轻轻取下那根绛石苏花簪,拿在手中看一回,叹道:“天地果然钟灵毓秀,竟有此等灵物。”
清漪亦望着他手中之簪,心中自是无限感慨。
柳默抬眼望向她,柔情满眼:“有朝一日,柳默必也入魂其中,与你永世不离。”
清漪亦是情浓脉脉,轻轻点头。
柳默将绛石苏花簪小心置于案上,又取下她头上凤冠,拔去定发之簪,一头青丝如瀑垂下,仿似那日在袁伯家中所见一般。
柳默呆看一时,方缓声道:“清漪,自今日起,你我终于可以同享花朝云夕,再不会分离了,你、可开心吗?”
清漪亦眼望着他,满目温柔,却又微含泪花:“自然、开心……”
柳默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清漪便微微闭上双眼。
柳默又吻上她的脸颊、耳垂、脖子,已然醉于其中。
清漪被他揽在怀中,只觉他身上气息如云如雾,将自己紧紧包裹,亦是情动神摇。
此时二人心意相通、毫无顾忌,自是任情愫恣放。
柳默终于吻上她温热湿润的双唇,贪婪霸道地索求。
清漪自是随着他、尽情回应。
稍时柳默松了口,将唇凑到清漪耳边,喘息着悄声道:“清漪、我想你、就是现在!”
清漪早已红了脸,将头埋在他胸前,只轻唤得一声“长离……”,便不再发一言。
柳默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铺之上,转身放下大红罗帐。
回头看清漪,躺在轻褥软枕之上,面色潮红、呼吸起伏,一双清目、柔情满溢,直望着自己。
柳默双唇绽开微笑,俯身在她耳垂边轻咬了一下,又亲上她脸颊、额头、鼻翼,最后落在她柔软的红唇之上。
一手下移,拉开了她大红嫁衣的缎带。
清漪亦伸出手来环住他。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开……

次日清晨,山光透窗,柳默先起身来。
看清漪亦睁开眼,便对她笑道:“娘子,昨夜睡得可好吗?”
清漪微红着脸:“很好……”
又柔声道:“长离,你呢?”
“如今也该改个称呼了。”
柳默又笑道。
清漪坐起身来,一时只望着柳默微笑。
柳默坐到她身侧,搂过她来,笑道:“怎么?要我教你?”
清漪轻咬下唇,小声开口叫道:“相、公……”
柳默闻得此声,微微笑开,扶过她脸来在她唇上用力吻了一回,道:“我自然、好极了……”
伸出手来,轻抚她一头乌发,柔声道:“此后这世间,唯你我相依。”
清漪环着他,眼波如醉,只微微点了点头。
“快起来吧,我与你做了好吃的。”柳默笑道。
“你怎会做?”清漪奇道。
“无言不会,长离会得。”柳默笑道。
清漪亦笑了:“是,你做得很好。”
清漪梳洗完毕来至厨间,果然已摆好了碗筷并两个小菜,一个萝卜、一个青菜。
柳默盛来看时,是一碗山药粥。
尝一口桌上青菜,倒也清爽可口。
“果然不错。”清漪笑道。
“从前不会做,每次只有辛苦你,如今我既会得了,以后你可歇着了。”柳默亦笑道。
清漪望了他片时,柔声道:“谢谢你,长离。”
柳默亦望着她:“还叫我这个吗?”
清漪便红了脸,低头只顾吃饭。
柳默也微微笑开,自己亦吃了一些。

一时饭毕,二人不过在青罗峰闲走一回。
“左右无事,你可想去哪里游玩一番吗?”柳默道。
清漪踌躇道:“你、不回慕州吗?”
“当然要回。”柳默道,“那锦水边你我皆不在,只怕已然荒废了,需回去整理一番才好。只是如今且不用急,你若有喜欢的地方,我们便先去游玩一番,之后再回也是一样。”
清漪听他所言,记挂之处只在锦水边居所,不免心有所动,感他一番真情。
略思忖一回,道:“从前亦曾到过苏杭一带。确是烟柳清丽之地,那时并无心去看,如今何不去游览一回?”
柳默便知是她四处找寻之时所至之地,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怜惜与忧伤。只是既说好此后只要她开开心心,便断不可再提从前种种悲凄了。
揽过她柔声道:“那便去就是,我陪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好。”
清漪微笑着点点头:“好。”
又道:“此去将那苏杭各处游来,总须几日,须先去辞过雪爷爷他们方好。”
柳默便也点点头。
两人先去辞了雪爷爷。
桀风已然不在明溪,又去辞了方伯莲姨并桫椤爷爷。
一一辞别已罢,乘了青思,振翅入云,先飞往余杭。

既有青思,自是方便,飞得一个多时辰,已然到得。
二人在城外林深之处落了,步行至城内。
果然是街市鼎沸、人烟阜盛、繁华盛地。
那西湖两边遍植桃柳。
一株柳挨一株桃。
柳丝长拂。
粉桃已谢尽、一树青翠如碧水涟动。
清澈碧绿的湖水之上游船画舫往来不息,八百里湖山烟波不尽。
二人借得一艘船来,泛舟湖上。
这喧闹中的宁静倒亦别有一番情致。
那湖中挨着湖岸之处,种得许多荷花。
正值盛夏,朵朵粉色荷箭迎风挺立,亦有许多盛开着的荷花窈窕而立,映着湛蓝的天壁,分外妖娆。
二人并不着急,慢慢游来,将各处景致皆看了一遍,已去了三四日。
乘了青思,又至太湖上游玩一番。
太湖之广阔宏大之意,又非婉约纤柔的西子湖可比。
二人当此盛景,御笛湖上,共奏一曲《沧水调》,其声穿云、回荡在茫茫烟波之上。
一曲终了,柳默执清漪之手笑道:“如今你之笛声已然胜于我了。”
清漪亦笑道:“不过是你哄我罢了。”

游罢太湖,至姑苏城内略闲逛一回,亦方便觅休憩之所。
进得城来,两人正闲走说话间,却有一人忽至近前:“柳兄,你却在这里?”
两人抬头看时,却是秦贤!
旁边尚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绿衫公子,却不认得。
柳默与清漪见是熟识之人,不免与之见礼。
秦贤看他二人神色,笑道:“你们、莫不是已经……”
清漪便看向柳默,柳默对秦贤道:“我二人已行过大礼,她如今是柳默之妻了。”
秦贤忙笑道:“恭喜二位!”
“多谢。”柳默道,“秦兄为何至此?”
秦贤道:“到此有些公务。如若不然,还见不着柳兄呢。”
将柳默拉过一旁,对他道:“你只在外纳得娇妻,游玩作乐,可知家中是何样情景?”
柳默看他情状,怕是柳府有不妥之事,便道:“不知如何了,可有什么事吗?”
秦贤顿道:“听说柳将军自你走后不久一直卧病不起,已多时未去军中了。”
“怎会如此?”
柳默大惊道。
“如今一应事务,皆是三公子处理。”秦贤道,“他向官中报了老将军病急,将你、已报了亡故……”
“这是为何?”
柳默再次惊道。
“只说你被妖类绑去,失踪多日,应已亡去。”秦贤道。
柳默微微点头:“这也难怪。”
秦贤忽回头望了望稍远处的清漪,踌躇片刻方缓声道:“如今慕州城内,人皆传百里姑娘她……”
“她如何?”柳默道。
“说她、是妖族。”秦贤顿道,“此事,柳兄可知详细吗?”
柳默更是一惊,怎么清漪之事已然传遍慕州城了吗?
心中泛起一层忧虑,然只笑道:“她不过会些道法,何来妖族一说?”
秦贤也不便多言,只提醒道:“如今人皆作此说,若回慕州城时,可要多加小心了。”
柳默对他一揖:“多谢提点。”
“圣旨前日已下,老将军年事已高、又兼病急,许他安养天年,令三公子袭了云麾大将军之职。”秦贤又道。
“这原也是应该的。”柳默只道。
秦贤望着他摇了摇头,叹道:“柳兄,你可真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岂敢。”柳默道,“柳默不过一介庸才,朝廷之事,三弟打理最为合适,他必可使柳家长盛不衰。”
秦贤凑近一点柳默,低了低声道:“柳兄如今心中只有百里姑娘,那唐家小姐,你便一句不问了吗?”
“她自有父母兄弟为她打算,柳默只望她寻得好归所,不要为柳默这等凡夫耽误了便好。”柳默道。
秦贤笑道:“她自然有好归所。当日……”
旁边却有一人道:“秦兄,公务紧急,等了了公事再叙旧情不迟。”
却是方才那位绿衫公子。
秦贤便对柳默道:“你日后自然知晓,如今秦某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叙。”
说着便向柳默一揖作别,又向清漪一揖,与那绿衫公子匆匆而去。
柳默仍回至清漪处,只道:“他公务在身,已自去了。”
清漪便点点头,顿道:“慕州城内,可有什么事吗?”
柳默见她问,点点头道:“父亲病重,已然不起。”
“怎会如此?”清漪惊道,“我们这便回去吧。”
柳默亦点头赞同:“是得回去看看了。我们这便启程,回慕州吧。”
于是二人便出了城门,自城外无人处唤出青思,直往慕州城而去。

行至途中,却见远处一点白影正向这边来。
不一时现出一只白羽红喙的鲲雀来,上立一人,正是桀风。
赤雪与青思在云中相见,擦肩摩脖、分外亲热。
清漪对桀风道:“这是要去哪里吗?”
桀风未答言,却问道:“看你们方向,可是去慕州城吗?”
“正是。”清漪道。
桀风道:“此去有一点,却要留心。”
“何事?”清漪道。
“前次柳府贼人入宅之时,瀚重曾示警,道有人藏于地下土中,此人怕会些遁身之术。”桀风道。
闻得此言,柳默清漪皆惊异不已。
“当时情急,不及擒他。此人怕大有干系,你们多加小心。”桀风又道。
柳默对他一揖:“多谢相告。”
桀风只略点点头,弯下腰来,拍拍赤雪脖子:“走。”
赤雪用头蹭了蹭青思,展翅而去。

此后清漪仍细心照护,十数日后,柳默方恢复如前。这日,清漪尚未醒来,隐约闻得笛声清扬,那曲调自遥远的时空穿云而来…